童若兮回到掖庭宫东厢已过了二更头,整个宫落静悄悄的,她方要踏进东厢,就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低矮的灌木间晃动了几下,然后出了宫门。
只见那个身影出门一路向西行去,看那方向,约莫是往毓琉宫走的。童若兮心下好奇,但也没有跟着走出去。这表面上光鲜亮丽的皇宫里,地下到底有多少的阴暗恶毒,她心中一清二楚。只是不知,下一个倒霉的会不会是自己。
今晚是事情已经足够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他去关雎宫,究竟是顾念旧情,还是对自己的试探呢?
那一声声的告白,言语温和而急促,似乎是发自蕴藏已久的内心。还有那个肆虐而激烈的吻……
他真的有过悔恨么?不觉间童若兮已经在雪地里站了许久,寒凉刺骨的露水打湿了衣襟,居然丝毫都没有察觉。
许多念头在心底交织翻滚,对与错浮光掠影般交替在心头。或许,探寻这一切早已经没有了意义。他在乎与不在乎,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加诸于自己身上的痛楚,他加诸在菱家上百口人身上的痛楚,已经足够他受尽上千次的凌迟。
那些经年累月的痛恨一股脑泛上心头,压制住了那蠢蠢欲动的情绪。不,我不要你死,我要让你活着,看着你怎么一步步飘摇……许久,她略微发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次日清晨,阴霾了数月的天空,终于露出了难得的晴朗。淡黄色的阳光穿透薄暮,洒落在白茫茫的世界当中。虽不觉得温暖,但整个皇宫好似披上了一层金光闪闪的外衣。
刚过午时,菱芷怜梳妆打扮了一番,叫来碧儿,让她取了刚温好的热汤,一同给下了早朝的万岁爷送去。
碧儿小心翼翼捧着铜炉,跟在菱芷怜身后。
贵妃娘娘今日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嘴角始终挂着笑意。就连碧儿虽在她身后,都顿感心情轻松了不少。
一行人路过御花园,见静妃娘娘最爱的鸳鸯菊居然在这冰天雪地开得正盛。鸳鸯菊,由一圈竹篱围着,竹篱中央填堆的都是来自南越的粘土。
这鸳鸯菊花开分两朵,一株蓝色,一株粉红。花开并蒂,甚为艳丽奇特。
“并蒂鸳鸯菊,花开得果然不俗,碧儿你觉得呢?”菱芷怜玩弄着指尖的帕子,言语虽是赞美,可犀利的视线却不曾离开过那株开得正盛的花儿。
碧儿微微一笑,道,“娘娘说的极是,这花儿果然世上罕有,不过到底能开多久,还需娘娘说了算!”
“是么?”菱芷怜抬眸睨了碧儿一眼,掩嘴笑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事让姐姐这般开心,何不说与妹妹听一听。”不远处,静妃由几个宫女拥着缓缓走了过来,一身的珠光宝玉,环佩叮当。
菱芷怜转过头,隐了方才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妹妹怀着龙嗣,还是少出来走动的好,若是损了皇子,万岁爷可是万分不快哦!”
“这是自然。”静妃施施走到竹篱边上,傲然一笑,道,“本宫不过是心中惦念着这鸳鸯菊,所以过来看看。这鸳鸯菊可是万岁爷专程差人从南越为本宫寻来的珍稀品种,姐姐你说,妹妹怎能放心得下呢?”
菱芷怜脸色一沉,但很快就换上了笑容,道,“花儿自然是贵重,可妹妹别忘了,再贵重,它也不过是一株花儿而已。是花都会凋谢,这就要看妹妹能不能保养好了?要本宫说,不如趁着花开,多赏玩一番,别等到花谢了,空留遗憾。”
说罢,便低声笑着从静妃身边走过。
静妃手下不断搅动着帕子,目光死死的盯着菱芷怜的背影,那眼眸中的怒火几乎能讲这这周边的积雪融化。
“我们走!切不能让她得意了去!”
“是。”云茜小心翼翼拖着静妃的手,拥着她缓缓想着乾清殿走去。
刚到乾清殿的耳室,只见大门紧闭,三宝站在门前,挡住了静妃娘娘的脚步。
“娘娘恕罪,万岁爷这会子跟贵妃娘娘在里头,不见外人。”
不见外人?本宫怎么就成了外人了?
连同方才在御花园受的气,静妃此刻心中大为光火,“连个奴才都不把本宫放在眼底,你不要命了吗?”抬手,就是一耳光。
“娘娘不要!”云茜倒也识趣,连忙拉住了自家娘娘狠狠抬起的巴掌。这三宝虽说是太监,但好歹都是万岁爷身边的人,得罪了终归不好。
静妃何尝不知这其中的厉害,可心头气急,又不得发作,脸色越发的黑绿了起来。
云茜拖着三宝的袖子,悄悄塞了锭银子到他手中,轻声笑道,“三宝公公,您看,我家娘娘怀着龙嗣,不宜久等,还望公公前去通禀一声。”
“好说好说。”三宝虽是收了银子,但必经皇命不可违,只得笑道,“还劳烦娘娘去偏殿小坐片刻,咱家这就去禀了万岁爷。”
“有劳公公。”
“狗仗人势的家伙!”静妃跺脚冷哼了一声,转身向着偏殿走去。
外面冰冻三尺,而乾清殿耳室却温暖异常,龙涎香丝丝缕缕的从金兽炉中晕染开来,香气四溢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庄严。
明黄色案前,南宫影正在伏案批阅奏折,菱芷怜则站在一旁抬手研磨。
许久,她见南宫影于圈圈点点间停下笔来,于是端着铜炉走到他跟前,柔声道,“万岁爷日理万机,臣妾煲了您最爱喝的芙蓉玉米汤。这会子温度正好,万岁爷不妨尝一尝。”
“贵妃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