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子若是刻意去查此事,第一个找的,必然就是方霏娘家。
去方家传话的人,是赵大管事亲自安排的,不会有问题。
但短短半天时间,方家就接到这么多匪夷所思的消息,能不能消化,就不得而知了。
“嗯,你去一趟也好。”老祖宗想了想,觉着方霏本人回去一趟最合适不过。
但方霏才刚嫁过来,即便是三朝回门日子也还不够,更何况她‘夫婿’刚过世,于情于理,方霏此刻回娘家都不应当。
“但是,想个什么由头好呢?”老祖宗沉思道。
这理由,不仅要让赵家众人觉得理所当然,更要让陈世子信服。
方霏早有准备,将一道带过来的一本蓝皮账簿拿过来,边翻动页面,边道:“老祖宗,我上午翻了一下此番筹办婚事采买的账本子。”
“您瞧,大米二两银子一石,我看了一下,成色一般。”方霏指着其中一项说道,“方家也有不少人家是种田的,每年新收成色上好的米,也卖不到一两银一斗。”
老祖宗一听,便知道其中猫腻。
但赵家事物繁多,老祖宗当家从来是抓大放小,负责采买的下人只要别做得太离谱,老祖宗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赵家下人掌握了老祖宗的脾性,大数目自然不敢动手脚,但小捞小赚是常有的事。
平时,老祖宗也懒得计较,但现下方霏提了出来,便道:“你做何打算?”
“方家都是些老实的庄稼汉,披星戴月劳苦一年,抵不过这些商户一转手赚的钱多。”方霏先是感慨一番,继而才说道:“都是同样的东西,何苦让那些商户赚黑心钱,我打算往后直接找方家人收购。”
赵家上下几百口人,一日仨餐煮下来,没个一斗米是不够的,一年下来,足足几百斗米。
多花了几百两银子,可吃到的却是同样的大米!
“远亲也好,近亲也罢,方家总归是你娘家,你帮衬着他们也是应该的。”老祖宗点点头,表示赞同,“便这么办吧,你亲自回去一趟。”
得到老祖宗应允,方霏便不再多留。
目送方霏离开后,吴妈妈才进了屋,忧虑道:“老祖宗,用不用多派些人‘护送’太夫人回娘家?”
‘护送’是假,‘监视’才是真。
方霏如今是名正言顺的赵太爷正室遗孀,她若逃了,一来陈世子那边会起疑心,二则,这对赵家将会是奇耻大辱。
老祖宗合上眼睑,神秘莫测地笑了笑,道:“不必,她是不会逃的。”
“老祖宗怎就如此笃定?”吴妈妈劝道,“毕竟知人知面难知心呀。”
方霏今年才刚十七,正处于花儿一样的年华,将心比心的想,换做了自己,定然也不会甘心在赵家守寡守上一辈子!
老祖宗与方霏之间的约定,没有第三人知晓,老祖宗也不想让第三人知道!
听了吴妈妈的担忧,老祖宗只淡淡地笑了笑了,解释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才刚不是还想着帮衬娘家人么,又怎么会逃呢。”
这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吴妈妈想了想,又担忧起另一件事来,随即脱口道:“老祖宗,若方霏娘家做大了,将来方霏可就......”
可就一手遮天了!
方霏在赵家身份特殊,辈分极高,自己也有些手段,若再加上个坚实的娘家做后盾,结果可想而知...
“一群村野莽夫,何足为惧?你也太小心了些。”老祖宗截口打断道,抬眼瞟了一眼吴妈妈,又道:“她是赵家的太夫人,你往后别指名道姓的了,该如何称呼便如何称呼,你好歹也是我教导出来的,不该犯这些忌讳才是。”
当代,晚辈直呼长辈姓名,是会被扣上忤逆罪责的,那可是了不得的大过。
没嫁人的姑娘若传出‘忤逆’名声来,这辈子定然是嫁不到好人家了,原因很简单,在娘家都不敬亲长,又且会尊重婆家的长辈?男子也不例外,‘忤逆犯上’的帽子一但戴上,这辈子的前程算是彻底毁了。
同样的理儿,下人更加不能直呼主子名讳,此乃是大忌。
从赵家镇去往方家村,必须横渡洛河。
秦洛河以南便是赵家镇,在数百年前,由朝廷封赏给赵家祖上,随着岁月变迁,赵家镇早已不是当年的小镇子,繁华程度比起县城来说,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镇上店铺林立,货品琳琅满目,天南地北的行商带着自己家乡特产来此贩卖,将整个镇子点缀得更加繁华。
但这份繁华,与赵家并无多大关系。
赵家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宗旨,后辈子孙均是从文,无人从商。因此,赵家的田产都是以或卖或租的方式给了别人经营。
自赵太爷领着大房回乡后,赵家的收入便只剩下田产和商铺的租金了,这使得赵家的生活水平降低了许多。
用完午膳,请来诵经的和尚继续朗诵经文,大老爷带着大房上下跪在灵前烧纸。方霏叫来周妈妈,带上两名家丁,从后院东侧门出去,悄然来到渡口边上。
渡口泊着几艘运送货物用的大船,上货卸货的苦力正汗流浃背地劳作,方霏穿过人群,领着周妈妈一行人上了一艘只渡人过河的小船。
“赵太夫人好兴致,这是要去往何处?”
才刚一进仓,方霏便愣在当场。
船舱中坐着好几名一起渡河的乘客,标准的庄稼汉打扮,脸上均挂着友善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