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方静秋的落荒而逃,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十年间她渐渐了解到了自己惨遭灭门的原因,她想要复仇所以不能被困在宫墙之内。可他这一走,也的的确确,是误了终身。
放不下从前,自然也得不到以后。
次日,奈涅登基大典,四海来朝,册一夫人三嫔五婕妤,后位悬空。天色将暗之时,一辆挂金色流苏的暗红色马车除了太子东宫向宫门处驶去,马车上提着包袱神色难安的姑娘,正是方静秋。
这是她自己求来的恩典。册封皇妃之时,奈涅亲自捧了圣旨宣读,到念道夫人的名字之后,他顿了顿,看向黑压压一片匍匐的人群。他在人群中寻着她的身影,将手中明黄递到司礼监祭酒手中,眼角微挑,笑意安然。
祭酒接过圣旨展开,整个人明显一愣,旋即缓过神,朗声宣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方静秋,珩璜有则,恭顺谦逊,礼教夙娴,深得朕心。现奉为圣谕,册……”
她猛抬头对上他的眸,眼里漫漫都是惊慌。他打了个手势制住祭酒的话头,静静看着她摇头的动作,缓慢,却坚决。他笑了一笑,不顾身下万民的注视从祭酒手里拿回圣旨:“方静秋深得朕心,特赐百户食邑,封闻喜县主。”
悬在空中的心忽地坠落在地,喜喜悲悲都被无限放大。方静秋伏地三叩首,一脸凝重的接过那一道明黄。
闻喜县主。
方静秋睁眼掀开了车帘,帘边坠下的明黄流苏被晚风吹起,将那些远远近近的亭台楼阁拦腰切断。十年,十年来她一直住在太子东宫的偏殿,而现在东宫已然成了眼中望也望不到的一个点。
马车绕过芳菲弥天的御花园,此时正是四月,院子里开得最美的花,便是一簇有一簇的荼蘼。
方静秋忽然叫停了马车,对一旁神色谦卑的小丫鬟吩咐道:“你去折一枝花来。”
“县主?”小姑娘犹疑:“御花园的东西,别人随便动不得的。”
话音未落,却见得方静秋自己下了马车走到宫墙边,整个墙都是荼蘼的凄艳身影方静秋在宫墙边上缓步行走,一只手轻轻拂过娇嫩花朵,待走到一方石桌边方才顿了步子。她微微躬身,鼻尖满是荼蘼馥郁的香。
“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她摘下一枝已经开得快要败了的花,轻声吟念,再抬头却是满脸泪痕。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可这短短的几日里头,眼泪像是忽然决堤了似的,看花看草,都能叫她看出一份伤心来。
奈涅最爱荼蘼。
若是往年逢上春末,他定会拉着她在这一方石桌前坐下。那时桌子上总会摆着一副围棋,黑白棋子配着一白一粉两条身影,倒也相得益彰。
奈涅宠她,每每见着她将自己逼近了死胡同时的窘迫模样便会笑得一脸开怀,同时一牵衣袖落下一子,棋盘上的局势在瞬间峰回路转,方静秋自能从中窥到一丝生机。
我在方静秋的这段回忆看见少女时代的明媚,更看到了少年时候的自己。侧过头去看孟泽,他神色淡淡,正闭目养神,即便是盘坐在亭边,也是脊背挺直衣衫一丝不乱。
仙君清雅,却也实在淡漠板正。而我却又实在幸运,见过他身负重伤的模样更见过他幽默暖心的一面。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