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翊远看,对方已近青垨草原尽头,再追下去便会有险。他懂适时收手,毕竟今日司空祁的大军已算惨败,不休整个十天半月他不会轻举妄动。而最关键的是,放司空祁归山也不是什么坏事,就让隔岸观火的司空璟去斗一斗司空祁这只大伤之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果子,总得换个人来尝尝。
男子铁甲已松散,黑袍上因了颜色问题倒看不出有无染血,但他额际破了道口子,也不知是谁那么大本事能伤得了他。那伤口虽小,却有黏稠血液渐渐滑落,粘了男子睫毛,逼得他眯眸远望。精致无瑕的俊容上无端添了伤痕,就如上好的青花白瓷边沿磕掉一块角,留有缺憾。
司空翊再扬马鞭,鞭子上也染了血,凌空抽完之后鞭上鲜血溅了自己满脸。
“穷寇莫追,”他道,一语凝了烈气,“且看着,今日尔等落荒而逃,便再无机会踏近我西庭半步,青垨草原尽头,是你们可以染指的最后一地!”
司空祁回头,拳心紧握,咯咯作响。
……
大军回城那刻,百姓同昨日他们刚进城时一样,分列长街两侧。
司空翊还是在最前面缓马而行,只是铁甲墨冠略显狼藉,他未在意百姓此举何意,只皱眉转头瞧那城楼。上头确认无人后,他眉头蹙得更紧,又打眼在那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搜寻,熟悉的那抹纤瘦身影始终不曾出现,司空翊不知为何有些心慌,一路不见温自惜熊大那四人,他们和她走得近,如今全部消失,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城口丢了几乎可以堆成山的战鼓,还有被封了嘴儿的牛羊,只是那牛羊腿脚上的布条已被松开,一只只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四肢乱蹬。司空翊定定地瞧,仿佛透过这些东西,能看到一个女子拼尽全力为他添上办点帮助,只是宋歌啊宋歌,我已夺得首捷,你又在哪里躲着不看我受万民景仰?
他手心不知何时出了汗,战场杀敌都从未紧张过,如今却心悸得厉害。
百姓静静地看着十五万大军回城,其实精确说来,已非十五万大军。
青垨一战,镇关大军将外敌击退回姑祀城,西庭亡八千、伤一万,司空祁的队伍却亡两万、伤三万有余!大部分东衡将士都折损在撤退的慌乱中,西庭旗开得胜,十四万余大军扬了军威得了民心,一朝士气长,百姓日夜传!
不知谁先高喊了一句“大军好样的”,瞬时赞颂声便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似要将这些铮铮男儿吞没。司空翊恍若未闻,转身看一眼后头那群处处挂彩的将士,有的还年轻脸皮薄,昨天被扔鸡蛋今天却能听到那传颂的话儿,面色绯红,不知是太激动还是太害羞;有的已参战数载,只扶着旁侧受伤颇重的兄弟步步往前走,唇畔带笑,那笑虽浅,却满含欣慰。
司空翊来回扫视一眼,却再不能在马上安坐,他忽然半空里旋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黑袍划开凛冽弧度,墨发同时飞扬,遮了众人头顶一片阴霾。
空气忽然凝固,人人屏息,似被他潇洒身姿所折服,但见那刚及弱冠的男子留一抹无瑕侧脸轮廓,薄唇紧抿抽手解下佩剑,直直往那城后的牧场营地走。
“将军——”有人惊呼,百姓和将士齐齐回神,这才发现须臾间,司空翊已不见了人影。
司空翊运气往营地跑,跑得越急心便跳得越快,他将手掌抵着自己胸口,咚、咚、咚,声声沉闷。宋歌不在城口,连温自惜这几个人也不在,那必定是其中有人受了伤或者出了事,而他右眼皮一直在跳,直觉那人……会是宋歌!
他到了营地入口,来不及喘上一口气,拔腿便继续往里跑,却突见一人怒骂着从里头以和他不相上下的速度跑出来,一边跑一边碎碎骂着“什么蛮粗婆子,我呸”,那人膀大腰圆,动作却生风,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几个帐子,须臾便近在跟前。
司空翊眼睛一亮,“熊大!”他高喊,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前一把上去扯住他胳膊,“她人呢?”未说人名,但两个人都清楚。
熊大一愣,似是没料到司空翊已经回了城,呆了片刻才重重“啊”了一声,“将军你回来了啊!正好!跟俺揍人去!”他反手也抓住司空翊胳膊,一边往外拖一边忿忿道,“民居区里有个老太婆把她打伤了,俺要给她报仇!”熊大说着说着便想起刚才温大夫给宋歌看伤时的场面,那胳膊……
熊大连连摇头,穿在衣服里竟看不出肿成那样子,听温大夫说这肩胛骨骨裂的疼痛极其厉害,她怎么能忍下来?
熊大扯司空翊,却半点没有扯动,只听男子语调低沉道:“先带我去找她,哪间帐子?”熊大没来得及挣扎,比司空翊重了许多的身子竟已经直接被拎了起来,像提小鸡崽儿似的。
“将、将军!”熊大脸涨得厉害,黑红黑红的,“您先把俺放下来,就、就咱哥几个住的哪间,温大夫在治呢,没生命危险,就是那胳膊——”话说到一半,熊大重重摔在地上。
“哎哟!”熊大跌得眼冒金星,揉着屁股抬头的时候,司空翊已经走远,他愣了愣,嘟囔一句“放下来不是扔下来啊”,便自己颤巍巍起了身,也不往外跑了,一瘸一拐跟了上去。
司空翊掀开帘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