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书珍的哭诉总结起来就只有一个内容——大人我冤枉啊。
安若墨听着简直想笑,她知道唐书珍多半还真是冤枉的,这小子哪儿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害死个人?真要是说唐家有人能心狠手辣到弄死韩掌柜,那个人只有可能是唐书珧。
但如果是唐书珧的话,他要怎么把控这件事的进展呢?要知道,这杀人的事儿不比寻常,便是唐家,一旦沾惹上了人命官司,也是要扒掉一层皮的。若是官府较真起来,唐书珍作为主谋,指不定连人头都保不住!
虽然安若墨相信以唐家的财势一定不至于让这幼子就这么被咔嚓掉,但这种事儿防不住人的眼,更防不住人的口。若是消息传开了,唐家的声名也就毁了,莫说要被客户鄙弃,便是旁的绸缎商,只怕也要联合起来翻唐家白眼了。
想想看,人家竞争只不过打打价格战,和你唐家竞争,却又要被烧仓库又要被诬告,你还有本事有胆子杀人!啧啧啧,这哪里还是大商人,这明明就是土豪是恶霸是人民公敌!
唐书珧有多讨厌唐书珍,有多想报复他们母子,安若墨心里头大概有个掂量,但她也觉得,唐书珧不至于为了祸害他们而把整个唐家搭上。他是读书的士人,若是家族的名声毁了,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安若墨回顾了一下她所知道的唐家家史,基本判断是:唐书珧也许很恨唐书珍母子,但他最厌恶蒋氏的地方也不过是蒋氏给他姐姐找了一门面子风光里子烂透了的婚事而已。这母亲早亡,姐弟情深的事固然是很可能有的,可再怎么情深,人总不会为了报复一桩已然无可挽回的事儿便把自己也毁掉。
唐书珧,还会有下一步的行动吧?隔着帘幕,她看着唐书珍,突然有些同情他了。
这只是个品行不怎么样的纨绔子弟,可是他有一个心狠手辣的娘和一个不择手段的异母兄长……只怕这孩子所有的梦想和野心,在那两个人眼中看来都是可笑的。
暗流涌动,唐书珍不过是浑水里一条不能自主的鱼。
而和他比,自己更可悲。她有心却无力和他们争斗,连这条鱼都能灭了她……说到底,她大概就只是一条红虫!
而县官自然对欺软怕硬的唐书珍没有什么好印象,疾言厉色,一点儿没有听他辩驳冤枉的意思:“你说,到底是怎么用心害死了安家的掌柜的?你为什么要害死他?!”
“小的是个做买卖的,干嘛要害死安家的掌柜呀!”唐书珍说话带着哭腔:“再说了,那韩掌柜都被安家辞退了,要恨他也不是小的恨,小的还遣人给他送药材——那药材里出了问题,小的怎么知道?那药材,也是伙计去生药铺子里头买的呀!”
“哪家生药铺子?!”
“东街口上上官家的铺子!”唐书珍说话的时候一抽一抽的,想来屁股上那几十板子打得很有分寸:“小的家里头自己用药也是用那一家的生药的,哪里知道药材出了问题?真要说是有毛病,小的自己家里头的人也不安生呀!”
县官哼了一声,倒也不去判定他的话正误,只传唤了两名郎中去了那东街口的上官药肆,将唐家送给韩掌柜的安神补脑药物统统取了样品回来验看。
只是这一验看,结果却叫人吃惊——那上官家的药材,一点儿毛病没有,品质上佳药效明晰,更是断断没有用水银处理的痕迹。
而上官家药肆的老板躺着中枪哪儿能不生气?索性也翻了脸,指责唐书珍道:“六少爷真是随口咬人!我这一副老皮囊子在锦西县做了多年买卖,哪儿能弄那坑害人的东西?岂不是要叫街坊邻居们戳脊梁骨么!那水银炼药,要么是蛮荒边地的法子,要么是为了充重骗钱,我可不是那蛮子,更不是小气鬼,怎么会做这种缺德事儿!”
唐书珍这是哭也没处哭,闹也没处闹了——生药铺子里出来的货没问题,那可不就是经了唐家的手的时候出了问题?若不是唐家要害死韩掌柜,难道会是那个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可怜妇人药死了自家男人?
从公平的角度上看,这自然也有可能,但从双方的态度上看,一个唐书珍忙着抵赖狡辩还敢咆哮公堂,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还带着个拖油瓶只能哀哀哭泣,人心都是肉长的,会偏向哪一边儿非常明晰。
那县官看了看他们,当即便叫人将唐书珍关进了牢房里。
安若墨是没事儿了,她和那上官家药肆老板一样被认为只是个无辜躺枪的角色,完全可以现下就离开,从此冷眼旁观这一件事儿最后到底怎么解决。
但她终究没有这么做。
她找来了玉简,如此这般叮嘱了一番,于是玉简便出现在了大牢外头,手里捏着一小把碎银子,成功地买通了狱卒,进到了牢房里头去。
而当天下午,玉简便传回了消息,那唐书珍在县里的牢房中,住的乃是最最干净的一间,连地下铺着的稻草都是新换过的。而此处地势稍高,潮气不重,也不见老鼠苍蝇——想来,这是有人特意打点过的。否则牢里头那么犯人,哪里能轮得到这样的好牢房空下来?
这一点,依稀印证了安若墨的判断。
有些人弄出了这件事,却又不想让这件事弄大……事情真的能依他的想法发展么?
“你可去和他说话了?”
玉简点头,道:“依姐儿的嘱咐说的。”
“他怎么说?”
“他指天骂地的,道那韩掌柜就是个丧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