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连里头隔间的安若墨都慌了神了,更莫要提外头的安胜居,那情形怎一个窘迫了得。
这话,怎么答都不像话啊。如这样的情形,便仿佛你以为理解了领导心思,主动自发地帮着他家里头亲戚干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破事儿,结果一转头,事情败露了,领导就和个没事儿人一般问你,诶那小谁啊,这事儿是咋回事啊——你便是万千冤屈,敢说这全是按您的心意我揣度的么?
唐家让安若香认嫡,可从来只是个口信儿,还没说过唐老爷子赞不赞同呢。看着这情形,十有□□是非但不赞同,而且不知道……
而唐老爷这话其实也不需要解释,更没法解释。某个庶女是不是嫡母养的,这种问题只有一个答案,是或者否干脆利落。安胜居还能絮絮叨叨解释什么“原本不是的但是按照您夫人的意思为了您家的面子其实也可以是的”吗?他要真敢这么说,相当于把一筐垃圾倒在了唐蒋氏身上,应付了这一茬子之后没他好果子吃啊!
实话不能说,假话就更不能说。安若香是谁养大的,锦西县城里头随手抓个八卦婆娘就能滔滔不绝讲个分明。这一时之间,安若墨都想不出个万全的答复,而安胜居面对着亲家翁的目光拷打,自然更是艰难。而他支吾几声的情形落在唐老爷眼睛里头,那还有看不出蹊跷的道理来?
于是,安若墨又听到了下一句:“难道,贵府将庶女冒认为嫡养的传闻竟然是真的?亲家翁……”
“这怎么能是真的呢!”安胜居一激动,决口否认:“唐家富贵,我们小门小户的原本便是高攀了,这方才想着叫姐儿回她嫡母身边学些规矩仪态,免得今后做了亲却叫贵府的亲眷们笑话。至于冒作嫡养,那实在是万万没有的,多半是闲人看着见了小女回乡生出的谣言罢了。”
安若墨听着,顿感自家的渣爹原来还有几分过人的本事——譬如信口开河这方面,方才这一通鬼扯的理论,换了她莫说想不到,便是想到了,打死也说不出来啊。能把在婚事上撒谎骗人的恶劣行径转口说成都是为了亲家不丢脸,这是怎样一种无耻的无畏啊!
所幸唐家老爷也没有揪着这个话题不放的意思,他只是叹那么一声,便道:“我想,亲家翁原本也是买卖上的人,自然知晓诚信为要。这般无行之事,想来断然不会做的。然而拙荆听了下人们挑唆,很是不忿——女人家,若是今后她同亲家娘子闲言碎语什么,还望不要怪罪啊!我如今也不在乎什么嫡生庶生,什么嫡养庶养。我不是那规矩齐天讲究海深的人家,自然不觉得娶个庶女何等辱没门庭——只求贵府千金如我们听闻一般,是个聪颖贤德的,能辅佐我那不成器的小儿立业便是最好!”
“我那次女……”安胜居开口,想必是很想夸赞自家的闺女几句的。然而语出梗塞,叫里头的安若墨听着,也只能苦笑摇头。安若香啊,这是叫人想夸都没法子夸啊。
倘若单说聪颖这一桩吧,安若香虽然拎不清形势外加情商低,但智力发育应该是正常的,既没有三白眼也没有流口水,宽泛来说倒也不负这两字了。可贤德……真要是说贤德,便是她这个穿越女都强于安若香了。她好歹还知晓个五讲四美三热爱,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的,安若香呢,那干脆就是个惯坏了的熊孩子。天上地下只有她不想要的没有她不该要的,把这样的姑娘往“贤德”里戳,连安胜居这种撒谎不眨眼的奸商都做不出啊。
但唐家老爷终于是把安胜居的尴尬给误解了。他对这位亲家翁不熟,自然看不出这一刻他只是拉不下良心来了,并不是因为有人夸他女儿所以又害羞又激动……于是,唐老爷心意稍宽:“倒也不瞒着亲家翁,我那小儿曾说起过贵府的千金是好手段。当初小儿无知之时,她巧施计谋,帮着您通畅销路——敢问,这事儿是真是假?”
外头,安胜居问了一句“什么”,脸上的神情可以用一个“啥”字来概括。
里头,安若墨暗道一声“纳尼”,脸上的神情可以用一个“擦”字来概括。
想也知道,这唐家六少爷和家里头说这事儿的时候,多半是没搞清楚安若墨和安若香两个的。只是后来定亲时都说明了安若香不是嫡女,唐家还是分不清这两个人,其中想必便有些关节了。
唐家能接纳安若香,难不成正是因为家主和夫人的这一场“误会”?那么,如果安若香并不如他们所想,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的话……庶女的身份,便不再是单纯的扣分项,而是一场灾难了吧?
安若墨这隔着墙,不管她脸上是波澜不惊还是翻天覆地,都丝毫没有关系。可是那边直面着唐老爷的安胜居,片刻的面色不寻常便叫唐老爷给看出了蹊跷来。
那唐家也不是人人都傻的!这看脸读心的技术,哪个商人不练上一练?唐老爷一眼便看出了安胜居神色不大对——若是他有意隐瞒女儿的本事,此刻应该急着否认,决计不会一脸诧异,而这震惊的神情,根本不用怀疑,他肯定是不知道“安若香巧施计谋帮他通畅销路”这一回事的。
唐老爷的心,便益发沉了下去。
若是在家里头享福的老太爷不知道当家做主的儿子对铺子做了什么,那还很说得过去。可安家这当家做主的男人不知道自己当居深闺的女儿对自家产业做了什么,那便断断不可能了。他的不知情,说到底只有一个解释——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