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宫内有哪些内侍和宫人是谢致、周峦的细作,未免引起细作心疑,通风报信。皇帝并未在佛堂久待,到了酉时,他就离开了。熊公公躬身上前,询问皇帝今夜去何宫歇息。
皇帝沉吟,其实他心里有点想去探望袁宝林、蔡修仪。这两位最得他疼爱,最重要的是,二美肚中均怀有龙嗣。但皇帝却强抑住心中愿望,不宣召袁宝林、蔡修仪——因为明早的事,皇帝也没有十足把握,所以唯有低调,不引人注意,他的血脉才能够平安延续。如今,这皇位属于他,将来,这皇位属于他听话的儿子,子子孙孙,都是他谢景的后代来坐这宝座,轮不到谢致,更轮不到周峦!
皇帝有条不紊道:“朕先去看看深二郎,然后去贤妃那吧!”
熊公公应了诺,下去准备。不久后,皇帝来到谢深殿中。
谢深年纪小,对宫中变故,母亲和兄长的离世俱不知情。有阵子没见着皇帝了,谢深一瞧见皇帝驾临,两只眼睛立马就酸了,凝着泪花:“儿臣参见父皇。”
因为苏妍妍和谢济的缘故,皇帝亦对谢深起了嫌隙,将来不可能,也觉不打算立他做太子。所以这会父子见面,谢深一厢情愿激动,皇帝心中却恹恹的。他勉力装出温和笑意,摊开双臂:“来,深二郎,到父皇怀里来。”
谢深像只小鹿,又似只小狗,倏地扑入皇帝怀中。皇帝陡然感到怀中一沉,不由自主就阴了脸色,他抿了下唇,重绽放笑容,抱起他并不愿抱起的谢深。
谢深问道:“父皇,为何最近母后,还有太子哥哥,他们都不来看儿臣?”
皇帝摸了摸谢深的后脑勺,笑道:“他们忙,而且,只有父皇最关心宝贝深二郎啊!”
谢深听了感动,将小脑袋牢牢倚在父亲肩头。
……
皇帝在冀王谢深所居的殿内逗留了很长时间,旁人均亲眼见着,皇帝留恋不愿娶,可见其对二皇子颇为疼爱。几近子时,皇帝才回到寝宫,宣召贤妃侍寝。欢愉之后,皇帝并未让贤妃留宿,独自就寝,熟睡数个时辰。门外内侍提醒,皇帝旋即起来,由着内侍宫人们伺候洗漱,着衣,准备上朝。
皇帝着了龙袍,又带上帝冕,如帘琉珠在他眼前垂下。皇帝却依然目光清晰,取了枕边的诏书,揣入袍中。
这是一道罪己诏,皇帝打算先擒拿谢致、周峦、容桐,即可斩杀。然后便向文武百官抛出罪己诏,表态最近宫内、朝中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均是自己管治和教导无妨。
自己抢在谏官前面认错,叫谏官无从下口,天下悠悠众口,亦是张了也不能言。
仪仗在前,皇帝步伐稳健,向金殿走去。一步一步,距离銮殿越来越近,皇帝的心潮就越来越澎湃,他许久都没有这样激动过了——上一次这么激动,伪帝逼宫,他只身护在前朝小皇帝身前,一路杀出宫去,血溅满身却愈战愈勇。而后拥着小皇帝一齐上马,策马峥嵘……那时候的豪气和兴奋又重新回来了!皇帝欣喜万分,觉得自己重新找回了年轻时的勃勃壮志,亦充满了新生的力量。
整座禁宫中最巍峨的宫殿就在眼前,皇帝上下打量这只有他一人能坐,其他人都只能站着或跪着的銮殿……这宫殿熟悉又陌生,是如此高耸,令皇帝豁然开朗,觉得之前那一两分时愈时犯的难过简直愚蠢。江山万顷最重要,儿女私情不应存!
他又想起昔年同狄人私结同谋时候,谋害小皇帝的时……每做一件并不光明的事时,自己心底劝自己的话:成大事者,又不是成好人者。倘若要做个好人,就不要贪享这天下!
皇帝迈着豪迈大步,踏入殿内。待他在龙椅上坐定,身后的内侍总管熊公公尖着嗓子喊:“陛下上朝,宣百官觐见——”声音一层一层,由内侍们接替着向殿外扩散,直传遍整座禁宫。文武朝臣鱼贯而入,依等级列队,面朝皇帝下跪:“吾皇万岁万万岁————”
按例应当不关的两扇殿门,被十余名内侍推着迅速关紧,殿内陡然黑暗,百官皆悸。帷帐后、宝座后却陡然涌出近百潜伏良久的刀斧手,连伺候的内侍宫人,也陡然抹脸,各拔刀剑。皇帝毫不犹豫从龙椅上站起,宣布道:“谢致周峦容桐,谋逆速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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