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嘶声力竭的声音还在继续,屋子里已陡陷一片死寂,大家都下意识地屏气凝息,侍立左右的下人更惶恐不安的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地生恐陈氏再道出更隐晦的秘辛。
魏康却无动于衷,一言不发地按住发狂的陈氏,任由陈氏毫无理智地谩骂与厮打。
好在小陈氏已经到了屋外,不难听到陈氏在呼喊自己,她忙掠过丈夫和儿女疾奔入内,“姑母,雪芳这就来了,您怎么了?”人未至,声先到。
听到小陈氏的声音,陈氏更加挣扎下床,口中呼喊不迭,“雪芳——雪芳——”
一声声呼唤,诉说了陈氏弥留在人世的最后执念,在她的眼里心里只有一个小陈氏,即使最疼爱的小儿子也不在其内,何况眼前这个从未注意过的儿子?
魏康看着视自己仿若仇人的陈氏,他忍不住一把抓住陈氏厮打的手,脱口而出道:“母亲!”
一声“母亲”,近二十年不曾叫过,声音入耳,魏康如遭雷击,全身猛地一震,面无表情地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他错愕、震惊、不可置信……太多的情绪交织,难以轻易分辨,他就这样望着陈氏,半晌,终是抿唇道:“母亲,大表姐过来了,您躺好等她可好?”
声音虽然还是一贯的清冷,却分明透着软和安抚的意味,听得一屋子人齐齐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幕。
尤其对于见惯魏康乾坤独断的孔颜而言,难以置信。
也就在众人大感震惊莫名之余,小陈氏终于一路穿过中堂、西稍间、西外间而至。
魏康看见小陈氏过来,又道:“母亲,大表姐来了,您躺好和她说话。”
听到魏康唤陈氏“母亲”,又一派软和的态度,小陈氏亦不由一阵诧异,但到底是当家的夫人,一下转圜过来。旋即借坡下驴地交好魏康道:“姑母,雪芳来了,就像二表弟说的,您先躺好了。慢慢和雪芳说。”她说时已经快步走到床边,立到了魏康的下首,探身安抚在魏康柔和下逐渐安静的陈氏。
见到心心念念地小陈氏,看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容,陈氏整个人松懈了下来。目光眷恋地追随着小陈氏,所有心神都顺着小陈氏转动,“二表弟?”望着小陈氏的温柔目光中露出一抹疑惑。
小陈氏看得分明,她诧异地看了看陈氏,这才注意到半月不见的陈氏,竟老得这样厉害,眼角的细纹仿佛一夕之间冒了出来,两眼更是涣然无神,她一怔,抬头望向魏康:“二表弟。姑母她……?”忽然想到陈氏额头上包扎的白纱,多少猜到了什么,到底未将神智失常的话说出。
然,虽是未直言,却不言而喻。
魏康扶着陈氏躺下,直身看向小陈氏,什么也不多说,只是吩咐道:“你顺着她说会话罢。”说完,默然让开床头的位置,示意小陈氏上前安抚。
小陈氏会意。正要上前,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男童的呼唤,“母亲!”声音稚嫩,带着害怕。以及对母亲的依赖。
孔颜轻轻抖着怀中的天佑闻声看去,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童,正是小陈氏最小的儿子。
听到小儿子的声音,还是这样的语调,小陈氏也不由扭头看去。
见母亲回头看自己,小男童一喜。挣开乳娘牵着的手,立马就向小陈氏跑去。
小陈氏一共孕有三子一女,嫁入张府头一年诞下长女,次年诞下一对双胞胎儿子,因是一胎两子,身体没有一胎一子来得结实,是以对于时隔两年后才得的幺子多了几分疼惜,又加之生下此子后近五年无所出,不由愈发疼惜这个最小的儿子,让其上的两子一女也多是疼让这位弟弟。
小陈氏的长女已满九岁,又是姐弟中最大一个,多少懂一些事了,见屋子里情形似乎有些不对,恐幼弟这样莽撞跑上前有不妥,连忙跑上去一把拉住幼弟,颇有长姐风范的劝住弟弟。
对自己这个长女,小陈氏一贯放心,当下又不是诓哄孩子的时候,她见到长女拉住了幼子,便嘱咐了一句“看好你的弟弟”,就匆忙回头去看陈氏,握住陈氏的手道:“姑母,您有什么话就和雪芳说罢。”说时看着形容残败的陈氏,想到陈氏以往的维护,心里只觉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唯知道为了她的孩子,为了张家,她要借此交好魏康。
心念到此,对陈氏不觉越发下细起来。
陈氏却一反先前的急切,不再执着要见小陈氏,她怔怔地看着屋中的姐弟两。
小陈氏的一双儿女正在屋中争执,幼子自小受到家中父母兄姐宠爱,哪里会听长姐的劝住,尤其当乳娘也过来阻止,他也愈发挣扎地朝向小陈氏,一声又一声哭喊着“母亲”。
陈氏就看着这样一幕,看着男童被乳母强行抱着,看着男童撕心裂肺地呼唤“母亲”,何其相似地一幕,何其——思绪倏然而止,陈氏突然一把挥开小陈氏的手,跌跌撞撞地向小男童挣扎过去,“康儿,康儿……”声音急切,全然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呼唤。
魏康大震,不及众人反应间,他一把抓住急于下床的陈氏,声音紧迫道:“母亲,您叫我什么!?”
陈氏俨然已失去神智,她猛地大叫一声,恐惧地摇头摆脑,“不,康儿,原谅母亲,原谅我,我真的没办法……不用你引开其他人,表哥他就无法顺利逃回京城……我已经对不起他了,不能再让他因我殒命啊!康儿,我真的去找过你,找过你!”感到手上的制力松懈,她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