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了康师傅有昆曲这个雅好,沿路各州府为了迎合他老人家的癖好,纷纷招募当地最好的戏班子准备御前表演,听说他老人家此次南下,就是这么一路听过来的。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心中不知多难受。女儿都被人劫走了,音信全无,他倒还有闲情逸致听戏!先前有多么疼我都是假的么?!朱和均却不这么看,他认为康师傅这是故作姿态,越假装不在意我,我在绑匪那儿的价值就越小,也就越安全,康师傅听戏是为了我好!听朱和均这么一说,再想想在京时,康师傅对我的那些好却是实实在在的,我心里顿时舒服多了,对于混进戏班的事儿也变得积极起来。我决心不管多难,一定要回到京城去!胤礽那家伙,还有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内鬼,不都巴不得我消失吗?我偏不!我非要天天在他们眼前晃荡,我要亲眼看到他们的下场!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是朱和均来了。这些日子,我每日天蒙蒙亮出发去杭州将军府参加排练,夕阳西下才回到这宅子,吃过晚饭,休息片刻,他就过来给我上“琵琶课”,否则以我那“三脚猫”的功夫早被班主赶出来了。
“进来吧,门没锁!”我起身拿好琵琶坐到桌子旁,调好音转头望向在我对面落座的朱和均时,却见他左手拎了把二胡,右手却手心朝上,似在问我讨要东西。我一愣,他却笑道:“琵琶的技巧我已倾囊相授,现下已没什么可教的了,你的悟性比常人好太多,以你现在的水平,在戏班里伴奏是绰绰有余,不需再练了。这几天我新写了一个曲子,现在弹给你听听好么?”
“你?新写的曲子?!”这朱和均不愧是朱家后人,居然还精通作曲,我惊讶之余也不禁暗生敬佩,忙将琵琶递过去,接过二胡来,“快弹吧,我都迫不及待了。”
“如此,小生便献丑了,还请秀雅正。” 朱和均说完,款款落座,调了几下琴弦,抬头对我温润一笑,便开始拨弦。因为宫中有个擅长琵琶的端静,所以琵琶曲我也听过不少,多少也能鉴赏些。朱和均的琵琶风格与端静的完全不同,多了许多江南的清秀与雅致。这琴声时而淙淙,时而叮咚,时而柔缓,时而跳跃,闭上眼听,仿佛能见到一片鸟语花香,春意盎然,似置身于明媚的春光之中,让人心中不觉就滋生出一股淡淡的欢喜。
“睡着了吗?”朱和均一声不确定的询问把我从陶醉中拉了出来,我睁眼以望,惊问:“啊?这就弹完了吗?没有了?”
“是啊,弹完了。”朱和均微笑点头。
“太好听了!太好听了!”我回过神来,大力地鼓掌,连声赞叹,“一鸣,你真是个天才,连曲子都写得这么好听,你究竟还有什么不会的呀?”
朱和均淡淡笑问:“你喜欢吗?”
我连连地点头,道:“喜欢,太喜欢了!这曲子叫什么名儿?”
“《欢喜》。”朱和均淡定道。
“《欢喜》?”我咀嚼着曲名,赞叹道,“刚才听曲时,就只觉着一片春光明媚,心底荡漾着淡淡的欢喜!这名儿好!”
“这些日子,有你在身边,我只觉着日日都如阳春三月一般,心里欢畅异常,便想着要写首曲子,送给你。”朱和均淡淡说着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来交给我,“给,这是这首曲子的曲谱。明日一别,你我大概就不大可能再见了。宫中生活不易,倘若碰到什么不如意,你便弹弹这首曲子,或可稍减烦恼。”
“谢谢。”我接过曲谱,朝他感激地一笑,朱和均也绽开大大的笑容,轻松道:“刚才小生我献了一曲,不知在下是否有这荣幸,能亲耳聆听秀拉一曲呢?”
“行,没问题!”我拿过二胡,边调弦边打趣道,“不知公子想要听什么曲子,但凡奴家会的,定当尽心。”
朱和均起身,走到窗边,默了半晌,才道:“还记金陵的将军署吗?”
“将军署?!”我闻言心中不觉一颤。五年前的将军署,眼前这人为了我九死一生,怎能忘记?只是这些我都深埋心底,不愿将它翻出来,想着有一天带进棺材里去的。
“是啊,将军署。”朱和均微微叹息一声,道,“那天晚上我在黑暗中听你拉的那首曲子,令人难以忘怀,这些年仍时常想起,你今日能否再为我奏一遍呢?”
原来朱和均想听《送君》。这首曲子我久已不奏,因这旋律一响起,就让我忆起当年的种种,这犹如一块大石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当日一别,我总以为与这人再不会相见,却不想,之后又发生了那多纠葛,这回更是与他在这杭州城的宅邸里,犹如家人一般相依为命地生活了旬余。当年将军署的一曲《送君》并没有完全送走,今日再奏一遍,未知这一段纠葛可否真成为历史。
不是不感激他的照应,不是感受不到他的柔情,只是今日今时我与他的身份立吃已挑明,再有纠葛实为不智。不管什么样的感情,参杂了政治都不会纯净。像他设计并暗中资助策旺阿拉布坦起兵反叛噶尔丹,削弱了噶尔丹的势力,的确对康师傅有利,但也难说这其中包含了他的一点私心——若康师傅有一日真灭了噶尔丹,难保会腾出手来收拾“四明会”,若策旺阿拉布坦有朝一日能坐大,就能牵制住康师傅的精力,那“四明会”就能继续生存下去。即便没有这些,他现在是已婚之人,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