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鼐脸上登时变色,点头道:“很该如此,你放心罢,这就打发人去。”
林如海夫妇入冬方得此消息,史家大老爷原是贾敏舅舅家的表弟,自小也是一处长大的姐弟,闻他早逝,难免伤心难过,林如海却是早知他的命运,倒不如何惊奇。
那年在京城史鼎请吃酒时见面,林如海亦曾提醒过史家大老爷好生保养身体,偏生他没放在心上,今年林如海压根儿忙得没想起此事。抵达扬州时,所有账目林如海色、色过目,对账清查一遍,忙得焦头烂额,和上任盐运使足□接了一个半月方完。那盐运使临走时,还笑说林如海太小心了些,话虽如此,却也明白林如海此举用意,毕竟自己上任时,亦如此作为,唯恐账面混乱,任上亏空,反而罪过落在自己身上。
至于史家来人说王子腾见过叶停,林如海却是莞尔,不必别人提醒,早在他听说今年新任官员中有叶停的名字,便起心防备了,只没想到竟见过王子腾。
这便是友人多的好处了,京城权贵十个人中有九个都是认识的,彼此或是交好,或是敌对,对方有什么风吹草动,总能知晓几分,谁和谁见面,虽不知道见面时说了什么话,但是总会知道他们见过面议过事。
王子腾恐怕没想到自己虽远在江南,京城里的消息却一直没断过。在史家送来此信之前,沈家、李家和苏黎等便先送了许多信儿来,不独这一件事。
过了几日,天气越发冷了,叶停犹未抵达江南,林如海命人一打听,才知道他素来身娇肉贵,猛得远离京城赶赴江南,昼夜兼程,不想竟病了,耽搁了一个多月方又重新启程,如今仍在途中,只打发人先来告诉一声。
今日林如海休沐,因看日头甚好,便换了一件厚衣裳,披着棉斗篷,抱黛玉出门顽耍。
贾敏听了,哪里肯同意,忙披着一件貂皮披风跟上来,道:“天冷得很,老爷出去做什么?横竖也没什么好去处,若说顽,园子里的景致着实秀丽,不比外头差,倒不如等暖和些了,玉儿年纪大了,老爷再带她出去。”
黛玉如今已有九月,身上穿着粉袄红裤,绣花小鞋,裹着一件小小的大红羽缎面哆罗呢里的棉斗篷,斗篷连着雪帽,沿边镶以雪缎,绣以红梅,越发显得一张小脸晶莹如玉,她趴在林如海怀里望着贾敏抿着嘴儿笑,十分可爱。
贾敏伸手要抱她回去,她将头一扭,小手揪着林如海的头发,竟是不肯。
林如海一手托着女儿,一手抚其后背,往上举了举,笑道:“哪里就冷到不能出门的地步了?湖水还没结冰呢。我出门坐车,吹不到风。再说,我们父女两个不走远,只到瘦西湖一游,咱们住的园子虽好,到底只是人工堆砌,非天然之景,没什么好瞧的。”
说话间,望着女儿笑道:“玉儿说,是不是?”
黛玉此时尚未开口言语,又是幼婴,哪懂林如海话中之意,茫然地看向林如海,嘴里啊啊几声,娇娇嫩嫩,模模糊糊,也听不真切,不知她想说什么。
贾敏只得让他们多带些仆从,又命奶娘带着黛玉换洗的衣裳跟着方好。
车内铺以锦毯,又设火炉,才一上车,扑面便是一阵融融暖意,又有炉内焚了一点清香,林如海解了斗篷,亦解了黛玉身上的,因车外街上人声鼎沸,黛玉望着窗口咿咿呀呀地叫着,伸手去抓帘子,极力探头想去瞧热闹。
林如海知道她闷了,微揭帘子一角,令其看到外面人来人往的景状,街边商铺酒楼书肆林立,寻常贩夫走卒倒不常见,唯有进进出出的客人,以及过往的路人。扬州乃是天下第一等fēng_liú富贵之地,客人路人均衣着光鲜,黛玉高兴地在林如海怀里手舞足蹈。
行不多时,马车停于瘦西湖畔,林如海先给女儿裹上斗篷,方抱她下车。
虽时值冬日,然游人如织,望着湖波荡漾,水色潋滟,林如海只觉得心胸为之阔朗,耳目一清,此时天如澄碧,云若白雪,黛玉越发高兴了,指着湖面上的画舫叫个不停。
林如海笑道:“好,咱们也去船上坐一坐。”
话音未落,便见一艘画舫停于湖畔,鼓瑟从上面走下来,道:“老爷,都妥当了。”
此画舫乃是林如海早命人预备的,上面都是林家的小厮丫头,林如海便抱着黛玉上了船,甲板上设有炉案等,正有一个头梳双鬟的绿衣丫鬟扇着风炉烹茶,袅袅热气被风一吹便即消散,愈加衬托出此婢雪白一段如玉的手腕。
林如海上来后,画舫缓缓游向湖心。
林如海意欲进舱,不料才踏进半步,便听黛玉啊啊大叫,扭头看向舱外,示意出去。林如海想了想,便命人挪了一张藤椅到船头,径自坐下,黛玉方欢喜起来。
先前的绿衣丫鬟送上香茗,又有几个小丫鬟鱼贯而出,在藤椅旁设了一几,摆上几色鲜果细点,又有一个丫鬟拿了一幅狐皮毯子过来,正要盖在林如海腿上,却听林如海道:“姑娘还小呢,碰皮子不好,换件织锦毯子来。”
听了这话,那丫鬟忙换一张天蓝如意云纹的织锦毯子。
林如海盖在腿上,却双手伸于黛玉腋下,扶着她踩于其上。
黛玉东张西望,乐不可支,一时瞅瞅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