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妙懿时隔两年终于重回瑞王府,见到熟悉的景致难免生出些感慨。一时小轿到了上房,妙懿刚被搀下车,举目头一眼就瞧见了站在迎接人群之前的怀珠,泪水险些从眼眶中划出来,急忙用手里的帕子掩了。
“小姐……”怀珠早已泣不成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至妙懿身前,伏身叩拜不绝。妙懿哪里舍得,忙弯身将她拉起,忍住悲痛道:“大风地里又跪又哭的成了什么?还不随我进去。”
见怀珠哭软了身子,已有两个丫鬟走过来将她搀住,几人一同进了上房。房内暖香缭绕,一室辉煌,妙懿略扫了一眼就走到正中间的榻上坐了下去。紧接着秦蕊姬被众人簇拥着走了进来,满面是笑的招呼道:“姐姐这里日日都有专人打扫,因殿下吩咐过了,陈设布置一点都未动,生怕姐姐回来之后会觉不适。”
这时,丫鬟已捧上茶来,秦蕊姬亲自接过,恭恭敬敬的递到榻前,道:“姐姐请用茶。”
“这事由下人做就是了,秦侧妃何必亲自动手,小心烫了手。”妙懿也不去接茶,只说不渴,让丫鬟接了搁在一旁小桌上。
秦蕊姬看了一眼,也不做声。
妙懿道:“我此次回府是蒙德妃娘娘恩典,让我回来瞧瞧,恐不能久呆,过后还要回去的。你们也不必铺张,免得传出去什么闲话让人说嘴。”
秦蕊姬喏喏应是,又听妙懿发话道:“此系皇恩浩荡,天家的恩德,我身为瑞王府之人自会为王府出一份力,辅助王爷事业。尔等守在王府,当克勤克俭,谨慎恭顺,方为你我之本。”
众人见她说得这样郑重,都肃容整衣,齐声应是。瑞王妃虽不在府内居住,人却置身皇宫,平日见得都是后妃娘娘们,见识自然不一般。想到这些,难免会令人生出些敬畏之心,此为常情。
妙懿见火候差不多了,就说到了为太后祈福诵经的时辰,于是众人退出,只留下怀珠在旁伺候。
单说主仆二人久未曾见面,难免诉说些别后之情,不足为奇。
怀珠哭着说道:“小姐,你真的不回来了吗?你不在府里这些日子,谁知王爷竟弄了这么个秦侧妃进来,连儿子都生了。您没见她现在都是拿着王府女主人的款,好在王爷还没全糊涂,没将王府管事之权交给她,现今府里管事的还是原来的那位总管,秦侧妃干瞪眼也插不上手去,连见儿子都要一堆人围着,说是怕她年轻不会照顾,还特请了宫里的嬷嬷进府照管,谁不偷偷说这侧妃之位来得不正,连孩子都是在府外怀的,也不知道干不干净。只因她娘家厉害,暂时还没人敢明面说什么,毕竟您不在府中,王爷的姬妾中位高者也仅她一个。”
妙懿点了点头,道:“秦尚书这样朝廷大员在王爷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更何况她还有孩子。”
怀珠咬牙道:“那日南巡的时候,小姐就不该发善心让她留宿,结果倒便宜了她。”
“不知她也会有旁人,王爷身边至少要有一两名侧妃,否则哪里成体统。你瞧后宫御妻几十,妃妾上百,将来若有那样一日,王爷身边也会如此。”
怀珠听她语气淡漠,不觉更伤心起来,“小姐若能早生下一男半女,也不至于困在宫中许久。”
妙懿道:“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怀珠一怔,道:“小姐还年轻,将来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妙懿不欲在此事上纠缠,遂问起抱玉等人的去向。怀珠含恨道:“她们都是靠不住的。小姐不在的这一二年内,她们出府的出府,嫁人的嫁人,全都走了个干干净净。小姐也不必再惦记她们了,只当她们都死了吧。”
天水碧的窗纱滤入纯净的阳光,炕几上茶香袅袅,热气未散,妙懿抚摸着瓷盏上细腻如玉的青釉,热气透过薄薄的杯壁传到她冰冷的掌心。一时房内寂静无声,甚至连门口处传来的细碎脚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怀珠用帕子抹了一把眼泪,扬声问道:“谁在那里?”
她又伏在床畔哭了一会,心绪逐渐冷静下来。她在宫中这两年几乎一滴眼泪都未掉过,再加上日日都在佛堂礼佛,很少与活人打交代,面上表情几乎像是被冰封住了一般。今日忽然冰破,一时情绪失控,身体便有些承受不住,起身时顿觉天旋地转。
一只手从身后探过来托住了她的手肘,妙懿稍稍稳住身体,轻叹道:“怀珠,你不必再劝我,我主意已定。如果一个孩子能够将我留在王府,那我宁可回去,也不要忍受将来可能承受的骨肉分离之苦。”
怀珠没有言语,妙懿轻轻推开她,趔趄着脚步倒在床上。她以手覆面,晶莹的泪水渐渐从指缝间渗出,想她这一生,想要的从未得到过,想留的从来都留不住,想说的从无人可诉。她从来都不曾属于自己过。
“你就是心太重了。”瑞王的声音乍然在她耳畔响起,似叹息,又似无奈。
他缓缓挪开她挡在面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温柔却又不可拒绝。妙懿想躲,身体却不听使唤的依旧躺在原地未动,她就那样静静的望着瑞王俊美的容颜。他比从前更成熟了些,那股蕴藏在骨子里的天然贵气以及上位者的威严在他的神情中刻下了不可逆转的烙印。妙懿知道,那烙印会越来越深,越来越厉,直至与他深深的融为一体……
不对,她想错了,完全错了,那烙印根本一直都在。从他降生那一刻开始,那烙印会随之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