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见了,心中几乎要呕的出血,从前以为陆惜是个老实的,才一时轻纵了去。不想竟将自己的亲侄女儿葬送了,自己儿子也不能再出去理公务了!皇长子蕴端前日子去都察院兴头很足,好容易少了些纨绔样子,偏容景轩又不许去了!蕴端此时已笃定了是自己无能才遭容景轩厌弃,索性破罐子破摔,看着比从前还不如些,偏其中究竟宜妃又无颜同他细说。
自己入宫这样多年,除了被皇后压制外,便再未这样败过!就连从前愚不可及的恪妃,自秦媚儿事发之后,竟也与自己疏远了,过去常常带着两个孩子到自己的增成殿,而如今甚至不敢让桃儿与蕴章两个同自己说话!昨日又复了妃位,从前的意气风发倒又回来了。
不过宜妃到底这样多年都熬过来了,此时不过百上加斤而已,倒也扛得住,一时正见了瑾嫔的苦相,心中又有了成算。
皇后今日朝会不过贺了几位新晋封的,又让她们不要辜负皇恩,说了些闲话便散了。林黛黛正走出昭阳宫,预备回遂初堂去,容景轩身边的小廷子就过来了:“皇上请和主子上琼林苑赏花去。”
琼林苑是个颇微妙的地方,正是前朝与后宫交界的地方,科举后皇帝便在那里宴请新科进士。因琼林苑偶有外臣出入,所以后妃是很少能去那儿的,林黛黛听了一时倒非常高兴。不想新晋的清美人竟也毫无眼力的迎了上来,笑言道:“妹妹听说那里景致与御花园、宁寿宫花园都不同,一直想见却没有机会,今日可要沾一沾姐姐的光!”
林黛黛猜想清美人应该不至于如此没有眼力见,许是有话同她说,便也允了,二人一同往琼林苑去。
谁知清美人一路上只与她说些这里的树真苍翠、那里的香花真艳一类的话。林黛黛忽然想起竹华从前同她说清美人最喜欢满头珠翠一事,不由细细打量了清美人一番。
发现果然如此——头上正戴着耀目的红梅金丝镂空珠花,手上一对碧沉沉的翡翠镯子,便耳上还有赤金莲花底上嵌着翡翠珠的耳钉。这样的打扮,对一个新晋的美人来说,委实太招摇了。林黛黛新晋了美人时,连赤金都不敢用呢。
她正看着清美人时,正巧遇见秦清回头,一时清美人笑道:“姐姐看什么呢?可是喜欢妹妹这珠花?”说着手便探到自己头上,要将那竹华取下来。林黛黛忙止了:“怎敢夺妹妹心头爱物!说来妹妹晋封,姐姐还未送贺礼呢!”
清美人笑道:“无所谓什么心头爱物,姐姐喜欢,给姐姐便是了,妹妹那里还有许多呢。”这一下又让她想起陆充仪对她的抱怨,说清美人不知进退,最喜欢向皇上要珠宝首饰,如此看来,陆惜所言非虚啊。
林黛黛仍是摇头婉拒了,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婉转提醒道:“翡翠虽好,但妹妹用的未免有些多,从来都说玉是阴性的,所以玉不双带啊。”
清美人将两手交叠在一起,故意使两个翡翠镯子几次相撞,发出“叮叮”轻响。她嫣然笑道:“我得皇上至阳之龙气庇佑,怕什么阴气呢!”林黛黛见她虽然笑颜如花,却有几分嘲讽与悲哀之意,一时她仍是那日唱《泽陂》的孤僻女子。二人间却一下子沉寂下来,相对无言。
不多时便到了琼林苑,到时容景轩并未在赏花,而是在与一位外臣低头看着长长几案上的什么东西。
因有外臣,二人急忙低头避到一边去,正巧被容景轩看见了。容景轩笑着招招手:“无碍的,这是永宁侯,先过来吧。”林黛黛一听,便与清美人一同低头走了过去,走的近了,这才抬头悄悄看了一眼那外臣,一时便惊住了——怎会有这样清隽秀美的男子!
方才站的远远的,只隐约感觉是一个高挑清瘦的男子,走近了看,登时明白了何谓“芝兰玉树”。永宁侯年纪大约二十岁上下,目如点漆,口点朱砂,从侧面看鼻梁如刀削出来的一般,肌肤更是女子中都少有的白皙通透,却自有一股阳刚之气,并不扭捏。
她只望了一眼,就赶紧将头低下来,这样的美貌竟让她有些心旌摇曳,为防容景轩误会,她索性低头不再看。这时容景轩问了一声:“清美人也同来了么?”
她转头去看清美人,发现清美人正定定的看着永宁侯,眼神片刻也不肯离开,连容景轩的话也顾不得回,只好悄悄伸手碰了一下她。
清美人这才回过神来,恍惚道:“是,嫔妾听说琼林苑景色好,所以也随姐姐一起来了。”这与她平日伶俐的样子全部一样,然而近日容景轩在林黛黛面前不欲与旁人表现的太亲近,便也没有再问。
只笑着对林黛黛说:“朕正与安石赏这幅《秋江渔艇图》呢,忽然想起这琼林苑的风光你必没有赏过,就将你宣来了。”想来安石正是永宁侯的字了,想不到容景轩对这永宁侯如此亲切。
清美人自然听出容景轩只想与林黛黛独处的意思,便笑着说:“这琼林苑的风光,嫔妾方才赏够了,那么嫔妾便先退下了。”容景轩自然允了,不多时永宁侯也寻个由头退了出去。
容景轩见现在只余他们两个,便将林黛黛抱在自己膝头:“黛黛看这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