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拉开了一道不顺畅的斜影,透过斑驳的老榕树枝桠,密密麻麻错落在地面上大片。
白给与柳如烟手上拿着油纸包裹的豆浆与油条,上面散发着淡淡热气,香味从小巷子这头一路弥漫到了对角,在县衙后方的那条无人巷弄,一具尸体躺在了发霉的青苔上。
“死了个人。”
白给说道。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意外,因为他知道今日的这个时间点,此地会出现一具尸体。
扬起了头,他看着大榕树,方才的炎热已经消散了许多。
“这地儿好,阴凉。”
“尸体没那么容易发臭。”
柳如烟盯着地面的尸体出神了许久。
“你今天一直要坚持来这里看看,是因为你知道这里会有一具尸体?”
白给笑了笑,伸出手帮柳如烟把发鬓间不知何时沾染的白色柳絮给赶走,让它飞到别处去。
“奈何给了我一个影子,厉害得很。”
沉默了小片刻,白给又说道:
“但是真的好不爽。”
“回头做什么都好像被监视了,我在想要不要将自己的茅房门口用草席做个门帘,遮住光。”
他最讨厌蹲坑的时候被人盯着。
虽然白给不认为谁会没有事情闲着看他蹲坑……除了奈何那帮孙子。
柳如烟环抱住胸口,对着地面那具尸体说道:
“所以这人是谁?”
“敬寒。”
“你把他杀了,五石粉的事情怎么办?”
“所以先前我留下了鲁四一条命,相比较于敬寒,鲁四真的很好控制。”
白给狠狠撕咬着嘴里的油条,三下五除二吃掉了它,又扬头将温热的豆浆一饮而尽,于是洁白的额头便渗出了些细密汗珠。
他将油纸递给柳如烟说道:
“帮我拾谌一下垃圾……搬尸体的事情我来好了。”
白给觉得让柳如烟搬尸体不太好,对方身份非同寻常,也许是某位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的眼睛。
今天他让柳如烟帮他搬尸体,明天柳如烟可能就会给他穿小鞋。
他从来不会去猜女人的心思。
也绝对不会认为自己救过柳如烟一次,柳如烟便会喜欢上自己。
费尽力气将尸体搬到了县衙府内,刘纯在院子里驱散了下人,听白着这前后发生过的事情。
“……”
“刘大人,鲁四呢?”
“我有些话得问问他。”
柳如烟回忆起了那日发生的事,轻轻叹了口气。
“他一个普通的死士,兴许再问一遍,也还是不知道什么。”
白给摇头。
“那不一样。”
他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
“昨日我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未必会说,其实那家伙心里明白……只有不说,他才能活着,所以我压根儿就没有问。”
“与五石粉有关的事情,原本就是死罪,他说了,他就死定了。”
“但现在不一样。”
“敬寒死了,他们要做的事情应该暂时做不了了,而且……正好有人可以帮他背锅了。”
“现在,只有站在我们这边儿,他才能活下去。”
柳如烟恍然。
矮胖的身影被押送到了众人面前,宁捕头与几个捕快显现的十分紧张,山阳县很难出现大案子,方圆十里地民风淳朴,江湖人死斗不归他们管,而普通的毛贼都很难看见几个,第一次遇见这样看上去训练有素的死士,他们已然在心底对于对方的身份各种揣度,互相吹嘘,越来越离谱。
青石板上,那句尸体让鲁四原本因为饥饿而苍白的面颊又白了些。
他忽地觉得腿软,跪在了地上!
“认得他吧?”
白给坐在如玉质温纯的大理石凳上,脸上和蔼的笑容如春风一般。
“认得。”
鲁四喘息着,他聪明的紧,也明白了现在自己的处境。
“这事儿上报朝廷,回头你便要被诸夷三族,我不太清楚你是不是有家人,也对此不甚关心。”
“这事儿我想深挖,给你个将功赎罪活命的机会,要不要一句话。”
鲁四似是觉得不真实,他伸出手摸了摸敬寒的脉搏。
“真死了。”
他喃喃道,脸上竟有些劫后余生的笑容。
“……头儿三年前屠了北门口五百人,连老人和婴儿也没有放过。他心狠,五石粉的事儿我们不做会死,做了多半也会死……之前我还在想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能逃走,可是那个比我早行动一步的年轻人被敬寒当着众人的面活生生扒了皮……我知道这叫杀鸡儆猴,但他手段过于残忍,比你拿柴火烧我小鸟还要残忍。”
“大家都怕了,也知道五石粉这玩意儿和寻常江湖恩仇不同,在大夏是极重的重罪,但还是帮他做了……”
他说着,忽然笑了起来。
“不过现在他死了。”
“我却活下来了。”
白给认真回道:
“还不算活。”
“严格来讲,我也不确定你能不能活。”
“这是个大案子,回头肯定要上报朝廷,你逃到天涯海角也没用,哪怕去了西周,哪怕去了南朝,只要你被冥府盯上,你就死定了。”
“你应该知道冥府是什么……想活下来,得配合我们把这事儿连根拔掉,你功劳越大,事后免死的机会也越大。”
“如果你表现好,回头刘县令再给你编个凄惨感人的情感小故事,比如为了帮死去的爱人复仇,自愿打入贼人内部,寻求复仇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