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冯云只想从这几个士子的父辈身上搞些银子,改善一下老爹、正娘和小老弟的生活罢了。
但他放眼望去,整条南十三街的坊市此刻一片狼藉,溃败的轰烈骑骑兵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街道和两旁建筑都破破败不堪,地上还有几摊被马蹄踩成烂泥的血肉。
他不知道传话的书童如何添油加醋,才令丁嗣源的父亲如此暴怒,不惜出动本该在战场上碾压敌军的轰烈铁骑。
或者说,对方强势惯了,只是在用他所熟悉的手段在解决问题。
但不管怎么说,冯云都觉得这个世界不太对,从上到下,从内至外,都错得离谱。
一朝储君,将自己的百姓献祭给外来宗教,沦为血奴。
被奉为守护神的至强存在,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对罹难的百姓置若罔闻。
无数女子沦为生育机器,被抽取一魂二魄,被迫骨肉分离,只为炼制邪异的丹药。
整整十三年,大罗各地只将其列为普通案件,草草结案了事,无人细细探究个中缘由。
还有现在,身为武将的父亲,听闻儿子出事,不分青红皂白,就率领重骑兵当街冲杀。
这一切的一切,在冯云看来,都大错特错。
更令他心中悲哀的是,百姓们被肆意索取,只要还没弄到他们家破人亡的份,就觉得一切就是理所应当。
身居高位者,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哪怕牺牲再多人,也觉得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本就是最大的不应当。
所以他想谈一谈,但不是和某个人,或者某个组织。
而是和整个世界谈一谈。
但他人微言轻,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也没人会听他说。
因此,他决定放大自己的声音,闹得动静再大一点,越大越好,希望那个站在大罗巅峰的人,能感受到他的愤怒,能走下神坛,和他谈一谈。
冯云放下雷殛,轻笑道:“现在我不想和你谈了,你的分量不够。”
丁克浓密的眉毛皱了起来:“我身为轰烈骑左将军,虽然只是五品官衔,但我直属武威王统领。”
“武威王?是那位三品武者的异姓亲王?”
“不错。”
提及武威王时,丁克又恢复了领兵大将的倨傲和冷峻。在大罗军人心目中,武威王的形象可能比墨台博士还要伟岸。
“好,那就让武威王来,我和他谈。”冯云认真地说。
“狂妄。”
丁克勃然大怒,却因胸口被雷殛重创,一声怒吼显得有些壮士暮年的无力感。
“王爷常驻北疆,震慑北方蛮族,岂会为你这小儿的混闹,置战事于不顾?”
冯云默然,侧身让出道:“那你跟他们先跪一边去。”
“你?凭什么要我跪?”
冯云也不废话,抬起雷殛,开了一枪。
子弹精准地命中丁嗣源的头冠,紫金镶玉的头冠连同发髻炸裂。
丁嗣源失声惨叫,双手捂着头顶,趴伏在地,战战兢兢,连声念叨:“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想死啊!”
“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你是武将,这个道理应该懂。”冯云淡淡地说。
丁克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看着冯云平静如水的眸子,试图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找到一分虚张声势的痕迹。
但他什么也没看出,心中反而涌起一股只有面对尸山血海时,才会生出的冰冷感。
冯云凝视着他,将手上的雷殛放低了一寸,正对丁嗣源的脑袋。
“我数三声,一,二……”
“我跪!”
丁克吼出这两个字,黑着脸,一瘸一拐地朝儿子走去,沉重的铠甲发出听人难捱的嘎吱声。
赵慕白和苗鸿图很有眼力见地朝两边挪了挪,给身披重甲的丁克腾出地儿。
丁克捂着胸口,缓缓跪下,面容平静刚毅。
“爹,是孩儿不孝,在外惹是生非,害您受伤……”丁嗣源呜呜哭诉。
“嗯?书童说你被人无端扣下,还要我携两千两银子赎人……该死,欺上瞒下的蠢货,回去我就砍了他。”
丁克瞥了哭得不能自已的儿子,又看了看溃不成军的轰烈骑,心中只有一个大写的‘坑爹’。
“不许哭。”
丁克被丁嗣源的哭声听烦了,扭头吼了他一声,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懑。
“我丁家一门三将,门风武烈,多少大好男儿埋骨沙场,丁家的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从不乞怜求生。”
丁嗣源如同被黄钟大吕震醒,抹去泪痕,抿紧嘴唇,挺直腰杆……跪得更加端正。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路?隐世宗门的人?”
丁嗣源深深地望了父亲一眼,像在看傻子。
感情您连对手是谁都没搞清楚,就带着压箱底的铁骑来扫荡?
果然是莽夫!
一旁的李瀚光拱手一揖,颔首道:“在下李瀚光,这位言飞凌,我二人来自隐世宗门,道门七星宗。”
丁克赶忙还了一礼,正色道:“久仰久仰,仙师好风采。”
“承让承让,丁将军颇具大将之风,定是国之栋梁。”
两个男人身份和立场不同的男人,此时都生出一股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惺惺相惜来。
身份地位最低的于坚也探身,和丁克打了个招呼,以求混个脸熟。
“儿啊,这几人是谁?隐世宗门?还是江湖散修?”
“他们……他们是格物院的先生。”丁嗣源吞吞吐吐道。
丁克闻言,眼前一阵晕眩,高高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