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天刚刚蒙蒙亮,王琳琅就遣人秘密地送走了四位客人。在这个风起云涌风云诡谲的时刻,她可不想身边之人,因为她的原因,而因此有任何的闪失。
其实,在内心深处,她一直梦想做一名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的侠客,但是由于王家的原因,她便暂时停下了脚步,回到了建康,这个繁华奢侈迷乱的城市,这个让她深恶痛绝的地方。
在总管大人老母鸡一般慈爱的视线之中,她将案几上的饭食,细嚼慢咽地解决完。之后,又在老嬷嬷的监督下,由眼明手巧的丫鬟,为她穿上了一套素白锦衣。
这套男式锦衣看似简单,但绣花繁芜而精美,袖口袍角,甚勾绣着银色的丝线。行动之间,衣料像是无声的水流一般,于波动流淌之间,有一种无法描述的柔美。
约莫是还在孝期,发式只是简单地盘在头顶,插上一个白玉簪子。至于身上的配饰,跟本就等同于无。除了腰间的一枚玉佩,就只有她大拇指上的一个墨玉扳指了。简简单单,却清清爽爽。
只是当老嬷嬷的视线,触碰到她左脸颊上的伤疤时,眼中无可避免地流露出一抹惋惜之色。王琳琅看在眼里,却也不道破,将秋水剑往腰间一盘,又将一旁的七弦琴缚在背上,抓起案几上的黑色幕离,便大踏步走了出去。
转过一个长长的回廊,刚要走到拐入姹紫嫣红的花园之中,便瞥见了一行人自远处而来,她脚步不由地一顿,身形退避到一个高大的楠木之后。
冷凝着眉宇的王峭,坐在轮椅之上,正被他的妻子推着往前走动。他们的身边,却是一脸兴奋之色的王康。三个人在低低地交谈着。不知是谈到了什么,王康的面上流露出一种张狂的嚣张之色。刘乔杉则笑得花枝乱颤,难掩兴奋与激动。就连那一身清贵气息的王峭,也咧开嘴角,面上露出几分得意还有几许嘲讽。
有一种莫名的诡异,在这三人之间流转,让人心生疑惑,倍感怀疑。尤其是王康这混账,才被她蒙着头暴打了一顿,扔到了湖水中,却不卧床休息,反而忍受着痛,像是一只蚂蚱似地,在外蹦跶!
望着那一行人渐行渐近,然后拐过一个亭台,渐渐地远去,王琳琅立在原地,平静的眼眸之中,仿佛燃烧起荡动的火焰。
片刻之后,待她到达大门之处的影壁之时,一匹高大的枣红马,已经早早地等在那里。她从马夫手中接过缰绳,脚踏马镫,一个利落地翻身,动作潇洒地上了马。双腿轻轻一夹,马儿就扬起蹄子,得得得地跑了起来。
待到她穿过长长的大街,拐过曲折的小巷,经过高大的城门,踏上灰尘高高扬起的官道,最后进入落叶飘飞的林原之中,她才觉得一颗仿佛被关在笼中的心,彻底地放飞了。
山风带着秋天的寒意,迎面吹来,她却丝毫感受不到冷意,唯愿马儿快点,再快点,带着她快点到达目的地。然而,当一路风驰电掣般赶到记忆中那个湖边的山坡之时,她摘掉头上的幕离,看着周围的景色之时,却是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美丽的湖泊,依然在原来的位置,只是湖边杂生的灌木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枫树。一棵又一棵,它们排着整齐的队列,蔚然成林,竟绕着那湖泊转了一圈又一圈。
枫树之外,是满山遍野的飞燕草。约莫是花期已过,绿色的枝条下,皆是落英缤纷,星星点点,像是铺上一层紫色的碎花毯子一般。山风吹拂,柔韧的枝条起起伏伏,像是波涛一般荡漾,有一种远离尘嚣的淡雅与清朗。
她的视线转向北面山坡,东面山坡,以及西面山坡,曾经狰狞的乱石,蔓生的藤蔓,遍地的荆棘,早就消失不见,唯有漫天遍地的飞燕草,占据着视线所及的每一寸土地。而在山坡之外,便是层层叠叠的枫树林。枫林之外,便是连绵起伏的山岚。它们蔓延出去,无限地辽阔,仿佛没有边际,永远没有尽头。
眼前的美景,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触动着王琳琅的心弦,使得她的心绪一时间纷繁如麻。
当年,她将师傅的尸身盗出,半夜逃离,偷偷地埋在这里,与他年少时心爱的女人葬在一起。从此两人长眠于此,世间的喧嚣与躁杂,再也不能打搅到他们半分。
这是一件极为隐秘的事情,除了萧博安那厮,她想象不出还有谁还会将这一片荒芜之地,变得这般美丽,宛如世外桃源一般!
这样浩大的造林植草工程,绝不是一夕便可以做出来的,而是经年累月地沉积而成。
也许,自她在六年前的那个深夜离开,萧博安那厮便开始着手这里的改造吧!可是,他连只言片语都没曾向她提到过。
王琳琅将马儿系在树上,开始一步一步地往山坡上的那棵高大的银杏树走去。今日,是师傅的生辰,她本来想看看他,哪想却看到了满眼的惊奇。
在起伏的心潮之中,她慢慢地走到山坡上那棵古老的银杏树下,望着眼前满山遍野的飞燕草,她的眸光之中出现了细润的水光,“师傅,我来看你了!”她轻轻地说道。
那些和师傅在一起的日子,是她生命之中最美的时光。可是,最美的时光,却走得最快,最急!好在它们深深地铭刻在她的记忆里,在一遍又一遍的翻阅之中,这些记忆变得鲜活灵动,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般。
回忆是既甜又苦,但是在她生命中最痛苦最低沉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