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明明没做亏心事,可看秀兰冷着脸,不知为何还是觉得有些讪讪,老实答道:“我听着她们戏词胡诌,想进去教她们改一改。”
秀兰推开皇帝的手,仍要自己走,“那五郎快去快回。”说完就扭头走了。
皇帝见状忙快步跟上去,陪笑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等我想好怎么改,叫人传个话过来就是了。”伸手去牵秀兰的手,没话找话道:“今日都有什么菜?”
秀兰脸上还是没有笑容,斜斜瞟了皇帝一眼:“我还以为你今日没胃口了呢。”
“唉。”皇帝想起那封军情奏报,脸上的笑容一时也消失殆尽,“尽养了这些蠢材!”
来之前秀兰已经听范忠讲了始末,她心中也是万分愤慨,刘群振自己作死不要紧,竟然带着一万兵士去送死,最后回到北平的仅有不到两千人,换了她是徐鸣阳也二话不说先砍了这个王八蛋再说!不过因眼下在外面,有些话不方便说,秀兰也就没有开口,跟皇帝一起回了院子里。
“陛下,夏大人还在书房……”范忠看见皇帝和秀兰回来,先松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的回报。
皇帝皱起眉,不耐烦的说:“让他回去!”刚说完,迎面一个摇摇晃晃的小家伙就扑进了他怀里:“爹爹。”
一见着这个小家伙,皇帝和秀兰两人面上神情都立时轻松了许多,皇帝更是笑着弯腰抱起阿鲤,问他:“鲤哥儿做什么呢?”这孩子说话还不太利索,父皇两个字实在很难发音,所以皇帝和秀兰就教他叫爹爹。
阿鲤手指着小内侍手里拎着的笼子,答道:“兔兔。”
前几天皇帝带着人出去行猎,给阿鲤带回了一笼小兔子,他很喜欢,走到哪都叫人带着。“唔,兔兔乖不乖?”皇帝抱着阿鲤进去坐下,跟他一问一答的说话。
秀兰跟着进去,服侍皇帝先把披风脱了,然后自己也脱了外袍,坐到阿鲤另一边,看着他们父子俩说话。
阿鲤会说的话有限,一会儿就没啥话说了,他又想下地去玩,皇帝也就抱起他放在了地上,自己坐着看他玩。
“听说夏起给刘群振喊冤了?”秀兰忍了半天,到此时开口还是难掩语气中的憎恶。
皇帝听了一愣,缓缓摇头:“倒不是喊冤。他说的也不算错,徐鸣阳先斩后奏,本就理亏在先……”
秀兰此刻非常想化身咆哮教主,去摇一摇皇帝的肩膀,好让他清醒一些,可是她不能,于是她只能用匪夷所思的语气说:“刘群振不听军令擅自出击难道不该斩?他身为将兵之官,却未能身先士卒,反当先逃命,难道不该斩?贸然出击,以致一万军士几乎全军覆没,难道不该斩?”
这三个反问让皇帝无言以对,只能沉默着看着秀兰,秀兰胸口这股恶气还在,也不管他会不会不高兴了,接着说道:“面对这样一个无耻无能之辈,徐鸣阳为何不能斩?不斩他如何能平人心?不斩他如何能告慰那八千将士的在天之灵?不斩他大明军威何在?”
秀兰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声音也越来越大,胸口跟着剧烈起伏,甚至眼中都有了些湿意。
屋内侍候的宫人和内侍都吓得垂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口。本来跑到门边去玩的阿鲤听见动静,也有些怯怯的望了过来,秀兰眼角余光看见他,赶忙转过头去看着他一笑,又吩咐珍娘:“带大郎去明间玩。”
珍娘忙应了,和乳母带着阿鲤去了明间,云妆也忙指挥屋内无事的宫人们退了出去。
“那八千将士哪个家里没有亲人?哪一个不是父母的儿子、妻子的丈夫,甚至是孩子的父亲!”秀兰缓和了语气,也压低了声音,可说的话却越来越直击人心,“只为了他刘群振一人的一己私欲,有多少个家就这么破碎了?陛下,你身处深宫,可能不知一个壮年男子对一个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眼里控制不住的涌出了泪水:“那是一家之主,是家里的顶梁柱,若是这颗柱子倒了,那家的天也就塌了一大半……”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秀兰侧过脸,抬袖拭去,没有再说下去。
皇帝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秀兰哭过了,偏偏这次似乎还是为了不相干的人哭,实在让他有些反应不能,呆了好一会儿,才坐到秀兰身边,伸手将秀兰拉进怀里,自己拿了帕子给她拭泪:“怎么说着说着还哭上了?是我不好,我说错了话,我跟你认错,快别哭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秀兰听了火气忍不住又上来了,他当自己是耍小性子么?这一刻秀兰忽然意识到,皇帝和生为平民的她,在思想上的鸿沟到底有多宽。
“我不是生你的气……”秀兰说了一半,忽然苦笑,觉得自己没办法跟他解释,索性不说了,自己接过帕子擦干了脸,又起身去净房,叫人服侍她洗脸。
皇帝呆呆坐在原处,将秀兰说过的话又想了一遍,渐渐才能体会到一些秀兰的心情。皇帝从来没有往那个方向去考虑过,他没有想过这八千人的个体每一个如何,他自从知道了这个消息,先想的是:刘群振忒也无能;朱见津这厮竟敢隔岸观火!
然后是:徐鸣阳干什么去了?只会事后杀人,要他何用?
最后是:鞑靼人又不安份了,要怎么收拾他们好呢?
他不是不痛惜损失的这八千人,可他痛惜的只是无缘无故损了八千精兵,却没有对敌方形成相应的打击,实在是太亏了。
等听了秀兰的话,再按着她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