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我看她们这一年挣得的泉币,比你去年是多多了。”赵定北看向他的二哥,略带嘲笑地说,“一年时间从刑徒做到爵夫人,也是比我们快多了。”
“哼。”面色铁青的赵二公子已经无什么话可说。
“既然你们现在也已经是我们府里的主人之一,那我们就可以和你们平等视之。”赵定北对天依和乐正绫说。一年过去,他公子的身份已经难以捉住这两人了。莫公子在洛阳的时候还同他们说迟早把她勾住,可现在一来入关,赵定北才发现她们已经远不是莫公子等几个洛阳人能把握的了。当两个海夷依靠自己身上的知识一步一步进入朝廷的核心区域,她们就已经不再是一两个地方大员能够按在手心里的人物。他这时的感觉有点复杂,从记事起,赵定北素来接触的奴仆一般都是一辈子给人当牛做马,毫无翻身的机会的。可这下仅在一个春秋中,自己就突然目睹一名海夷从满背荆伤到青绶加身。他对此仍是颇不适应。
“我等……等的就是公子这番话。”天依笑了笑,“今后在家里可以多来串门。”
赵定北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
“会的。”
站在两个受了骠骑将军重用的海国夫人面前,赵定北的遇挫感愈发地明晰。此时此刻是洛先生和她的乐正昂首挺胸,自己和哥哥们低头应喏,他们之间是攻守易形了。
随后,为了缓和气氛,他赶忙换了话题。为了在门口坚持到父亲过来见他们,他必须同两个新需要结交的旧人不停地聊话:
“陈年旧事既然已经过去,现在时光这么好,就不说那些了。你们两个女子,随同我父亲征了河西。你们在河西的时候,是怎么打的?听小妹说乐正姑娘——乐正夫人有伤,可是真的?”
“是。人在外面,胡夏相接的地方,当然就有很多危险。受伤是正常的,像洛先生不受伤,反倒是受了上天的眷顾。”乐正绫答道,“不过这创处不能给你们看,因为是背上受的。”
“是刀还是矢?”
“箭矢,一支骨箭。我现在还把它带在身边,就藏在我的卧室里。”乐正绫低眉说,“它是一个参与战斗的牧人在近处射出的,不过他没杀了我,箭穿过铠甲不深,也未触及内脏。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先被矛戟而死了。那会是三月廿三日的上午,骠骑将军将部队分为两部,我们和从骠侯二千人是拿了他的旗鼓,负责向西北突围,吸引多一些的匈奴兵力过来。”
“你们就是引敌虏的人?”赵定北抱起胳膊,来了兴味。
“算是。”
“有多少人追你们?”
“我们引了河西诸部的右军过来,大概四千骑。我们从右军和中军的缝隙中突出以后,不断同右军缠斗,不过跑到最后只有小卢胡王一部来追。我们杀了个回马枪,小卢胡王就是那时为万安所斩的。”
“万安?谁啊?”
想了一会儿,赵定北才想起来,就是那个父亲是杀人犯的,在府中做下人的,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他吓了一大跳,自己要随父亲到了战场上都不一定能斩杀一个小王,那做下等人的仆人怎么行呢?
“他当时是为父仇所激,洛先生没拦住他。趁小卢胡王和我们卫队长格斗的时候,他就抓住机会一戟冲过去,差点把自己从马上冲下来。”乐正绫回答了他的这个问题,“小卢胡王也是复仇心切,但是突受一戟,也只能饮恨身死。”
“想不到一个小小的仆人竟能将王斩于马下。”
“因的这个,万安现在拜了官首,和祁叔就住在你们府邸旁边。他现在已经不是仆人了。”
赵定北听得过瘾的时候,忽然听得乐正绫说了这番话,他顿时感觉有股凉意从自己心里生出来。两个海国女子今年做的所有事,刚才向他们说的所有事,几乎都在引向一个现象:次第等级并不是注定的。当位列下次的人获得了更多用武之地,他们能做出来的功业似乎同锦衣玉馔的人相差不多。甚至在野蛮的格斗当中,一个奴仆都能将敌人的首脑杀死。虽然洛先生、乐正姑娘和张万安都是他们熟悉的,也是父亲所收买亲近的人,这些事都帮助了自己父亲事业的壮大,但是他现在有一股隐忧,害怕自己的高位哪一天会像这个可怜的卢胡王一样,被素来漠视的人们终结。
“那是肯定的——”
耳边传来天依这话,赵定北忽然整个身子震悚了一下。仿佛这洛先生能读进他的内心,直接警告他,他们这些膏粱纨绔的人肯定会被曩者骑在身下的人审判。
“——立了那么大的功,难道还不能拜个官首么?”
原来是她在附和她的同xìng_ài人刚才的话,只是这句话开头说得赶巧了,刚好趁自己考虑忧患的时候出口。赵定北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这个当儿,他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卢先生对她们的愚妇的评价。天底下有很多人是愚妇,但赵定北在观摩她上个冬季同匠人们设计梁架的时候就已经隐隐约约地发见,若称海国的女人为愚妇,那自己还是更愚的人。他很早就放弃了这个称呼,只是先生始终不肯听,不愿接触海国的事情。
现在经过乐正姑娘对河西之战的介绍,他更是感到不光是在脑力上,在勇力上,二人也远胜汉地的许多人——甚至包括自己。他虽然是将门之后,但十五年来光是听得塞情紧急,却从未到塞上去过。而两个海国夷则已经引着近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