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穆森是牧人帮众十分仇恨的鞑子,更是杀伤无数反清复明好弟兄的血滴子,牧人帮众里没人愿意去照拂她,更别说是给她送食水药物了,就连孟翔也因为叫储芳吓破了胆,一样不肯靠前。天狼无奈,只得自己送了一两回。天狼虽不至于拿着穆森磨折,有时不免出言训教几句,把朝廷辜负他们血滴子,拿他们血滴子当弃子的话来蛊惑穆森。
不想穆森竟是一反常态,倒像是收敛了锋芒一般,绝不同天狼争辩。要论起实情来,天狼这些话也不算全是胡说,乾隆对血滴子什么个情形,穆森心知肚明,有些时候几乎就要叫天狼说得动摇起来。也是打从穆森五六岁起,就叫她阿玛龚额带在身边,看着他处理公务,看着他训练血滴子,又听着龚额讲说江湖人心诡诈,所以心思细密坚韧。又知道便是乾隆把血滴子当了弃子,从纳穆起众人也不会抛了她不管,这才没叫天狼蛊惑了去。只是穆森到底也知道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对天狼的话也不反驳,做个马耳东风。天狼也没想着这么个年轻的女孩子,心思之强韧竟不下于他,看着穆森不言不语,只以为叫自己说动了,对穆森的防备也松了一二分。
行来两日,这日傍晚天狼一众人就到了伏牛山脚下,因后头纳穆等人赶得急,时不我待,天狼要指挥牧人帮众安排埋伏,这日的晚饭就没空给穆森送。依着储芳,白兰等人的意思,那个女鞑子左右都是要死的,饿就饿着了,天狼却说什么凌虐个要死的人同那些暴虐的鞑子又有什么异样,给她吃顿饱的,也算是对得起天地良心了。
天狼在牧人帮里威重令行,但有吩咐牧人帮从储芳起都不敢违拗,只是叫他们给个鞑子送饭,各自不能服气,也就你推我,我推你的,没一个肯动,还是最后储芳点手把孟翔叫了过来,把冷馒头和一罐子河水往他手上一塞:“你送去给那女鞑子吃。送归送,你可不要给我捣鬼,闹出什么事来,我可不会讲什么情面!”孟翔手上捧着冷馒头如捧着炭火一般,又畏惧储芳不敢不送,拖沓着走到关着穆森的牛车前。
穆森叫牛皮绳捆住了手脚,牛皮绳一头同牛车的车轮连着,就是想起身也不能,眼看着到了伏牛山,知道明儿只怕就要叫天狼等人当诱饵来诱捕纳穆等人,就有些心灰,忽然看着孟翔过来,挣扎着坐了起来,抬起脸来看着孟翔。
时值十六,正是满月,满天清辉从树枝间洒落下来,照在她脸上。穆森病了这些时候,虽有天狼医治,无奈正是逃命途中,药物不全,也没什么吃食,病一直不好,脸瘦得都尖了,她脸色极白,叫月光一照,仿如透明一般,愈发显得一双眼睛黑黝黝地,孟翔猛然看见这样情景,手上一抖,陶罐里的水都泼了出来。
穆森看着孟翔这样,心中忽然一动,故意叹了口气。孟翔听着穆森叹气,想要安慰几句,却有开不出口开,竟是无言以对,只得在穆森身前蹲下,把冷馒头递到穆森唇边道:“你吃几口。”穆森心知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侧过脸去,喟叹一声道:“你当我不知道吗?左右是要死的人了,吃与不吃也没什么分别。”
孟翔叫穆森这句话一堵,下头劝慰的话也就说不出来,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不过十五六岁正是青春年华,便是做下许多杀孽,想她年纪这样小,生得又这样文弱,只怕也是身不由己的,心中十分不忍,低了头道:“也未必就死,帮主不是个滥杀无辜的。”穆森听了,弯了嘴角一笑道:“这位大哥倒是心善,你们那些帮众个个恨不得我死,却不想我也有不得已之处。”
孟翔听着穆森温言道谢,反更不好受些,又劝穆森吃些东西,他又是个粗人只是不会说话,竟是道:“便是死,也别做了饿死鬼。”穆森听着这句,脸上却是露出一丝浅笑来,竟就低了头就着孟翔的手咬了口馒头,孟翔看着她肯吃,只觉得是自己的安慰起了效用,有些得意,喂完了穆森一个馒头,又取水来与穆森喝。
也是合该生事,天狼领着帮众们设伏时许用到滚木礌石。牧人帮帮众虽有些功夫在身,不过都是些三脚猫,几个人抬根木头之际手上一滑,一根合抱粗的木头没抬住,从山上滚了下来,下头的头躲闪不及,就叫檑木压着了。储芳虽不放心孟翔,可看着自家兄弟受了伤,只得过去照看。虽储芳去前也关照了留在现场的帮众要看着那个女鞑子,只是到底算漏了一招。
穆森看着储芳走开,心头鹿撞一般,叫绳子捆在身后的手也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对着孟翔做出些恳请的神色道:“这位大哥,这些日子来蒙你照拂,我心中也知道感恩,明儿你们帮主就是不杀我,你们副帮主也不能放了我过去。死倒也没甚么,我做了那些事,这回死了,也算报应不爽。只是我到底是个女孩子,你瞧瞧我现在这个模样。大哥,求你行了方便,将我的手松一松,借着这点水叫我洗个脸,梳个头,我便是死了,也不能忘记你的恩情。”
穆森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一口的京片子,这回温言软语地讲话,又陪着凄婉神色,便是铁石心肠也要怜悯,何况孟翔从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低了头想了想,又听着穆森叫了几声“大哥”哪里还忍得下心,点头答应,就手搁下陶罐,起手就去把穆森身后的绳子松了,才要说:“你快点,不然副帮主回来了又要发怒。”就觉得后颈一疼,整个人立时软到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