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散去,宫殿内只剩下嬴政和吕不韦以及蒙毅三人。
看着临危不惧且干脆果断的嬴政,吕不韦突然生出无穷无尽的恐惧,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他已经成长到这个程度?!
“蒙毅。”嬴政背对着吕不韦,轻声喊道。
“是。”蒙毅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卷竹简开始宣读,“嫪毐之患祸及咸阳,兹令相国吕不韦、昌平君芈启及公子芈瑞带兵至咸阳平叛,不得拖延,违者视作叛逆同党。”
听到这个旨意,吕不韦猛地抬眼,张着嘴不知该什么。
见他久久没有作为,嬴政转过身来,眸子里闪过寒光与杀意,深沉无底。
“相国,你还在犹豫什么?再晚一刻,可就要被扣上乱臣贼子的罪名了。”
吕不韦对上嬴政的眼神,全身上下泛起一阵寒意,下意识地抬手作揖,脱口而出:“老臣……遵旨!”
吕不韦离开之后,嬴政火急火燎地走入寝殿之内。
床榻边沿,曲蛾以一块裘布挡住郑芙,宛昭站在曲蛾之后,听着夏无且的指使在她身上行针。夏无且背对郑芙坐着,一只手紧贴着裹在她手腕上的白纱,眉心紧皱。
“如何了?”嬴政心急如焚,想走到榻边查看郑芙的情况,又担忧会惊扰到她加重伤势。
夏无且面色凝重地上前三步,双膝跪地:“方才太后欲以利刃趁主上分神之时攻击主上,王后来不及阻挠,情急之下便迎面而上,刀匕正中心室之右,此刻气息全无,心脉将断。”
嬴政怒不可遏地抓住夏无且的衣襟怒吼,“你的意思是无法将她救回来?!”
寝殿内的所有人齐齐下跪,叩首齐言:“请大王息怒……”
“夏无且,寡人告诉你,今日若她死在这里,你要一同陪葬!”嬴政再也无法抑制住情绪,一把放开他转身指向跪了一地的宫人,“还有你们,亦是如此!”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啊!”
夏无且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抬手作揖:“我会尽力而为,若结果不尽人意,夏无且自当欣然接受主上的处置。”
连续三,夏无且不眠不休,始终坐在郑芙身边观察她的脉象,宛昭亦是急着熬汤煎药。郑芙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气息十分微弱,已然徘徊在死亡的边沿。
第四日,郑芙突然病危,身体开始抗拒一切能够治疗的药物。夏无且不再诊脉,连日来第一次走出蕲年宫,子夜时分于地摆好阵法,仰而观。
嬴政坐在郑芙身边紧握着她冰凉的双手,心头万分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从到大,但凡他想得到的东西,只要他肯花心思去筹谋算计,都可以尽数得到,诸如权势人心。
可今日面对这个十八年来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女子,他却是束手无策,只能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消逝,怒而无奈。
这一刻,他总算体会到数年前在函谷关之时,郑芙的心情了。不过比起他之前被姬丹下毒的遭遇,这次郑芙的情况尤其危急紧迫。
“你要与寡人同仇敌忾,相伴终生,如今却违背誓言枉自离去,你怎么如此狠心?”
无人回应。
榻上的女子宛若一块即将破碎的玉石,三的时间她已然消瘦许多,两颊骨型显而易见,嶙峋锁骨上的血色玄鸟玉坠竟是分外刺眼。
蒙毅站在屏风后禀告:“大王,徐福求见。”
“不见。”
“他他有让王后醒过来的方法。”
嬴政黯淡的眸子突然变得明亮,急忙道:“让他进来!”
徐福信步走入寝殿,始终泛着笑意的桃花眼里多了几分担忧的神色,而后下跪作揖:“臣数日以来观象,卜吉凶,料想大王定在此前得知过意,却没有遵守。大王,臣得是否属实?”
嬴政站起身,朝徐福走近几步,神情木滞,“你的是立后一事?”
几年前他到终南山遇到朔方老人,那位老者直言他与郑芙不可婚配。
“不错。此乃注命定之事,大王既然已经知晓意,便不可逆而为强行更改,否则会有难以预估的后果。”徐福仍旧抬着双手,面色凝重,“为今之计只有放弃立后方可保全夫饶性命。若大王执意封郑夫人为后,她必将殒命于此!”
“荒谬!立即从蕲年宫出去,不要让寡人再看到你。”嬴政怒容更甚,几乎要拔剑杀了跪在眼前的臣子。
“大王是否听过这样一句话?”
徐福纹丝不动。
“蛇遇猛虎,必将断头!”
刹那之间,宫殿之外雷滚滚,一道白色闪电击落在蕲年宫外的空地之上,一棵干枯的老树瞬间被劈作两半。
嬴政难以置信地看着徐福,第一次感受到由内而外的绝望。
这句话是朔方同他的,这几年来他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
何谓意,何谓意?
道家之人一句窥探意,居然将所有未来的命数全都注定,人定竟然比不过意二字,他的运筹帷幄竟比不过命定一!
“不可能,寡饶王后只会是阿蹊。”
“大王!”徐福叩首,“事态紧急,不能再拖了。”
正当此刻,一袭白衣的夏无且走入殿中,饶是他一向喜爱干净,三日未曾梳洗,衣角亦染上几分灰尘。
“师弟得不错。主上属相与五行生克于郑夫人,若执意授其王后之名,必将一尸两命。还望主上早做决断,不可拖延。”
殿内的气氛刹那变得紧张起来!
徐福稍稍抬起头,眼底流露出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