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塬澈跟宋乘风一道在宫中行走,两人一前一后,一个着金色龙袍,一个穿墨蓝色官服,时而有宫女从各个宫里行色匆匆地来回走,对着皇帝屈膝行礼。
今日,天子刚从军营回来,神色飞扬,笑指着宋乘风说:“宋爱卿管理军营的将士,很有一套。你比张泰治病的手段强多了,他虽是将门之后,但只会纸上谈兵,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要真上战场,只能为你打副手。”
张泰是张氏外戚中的一个,几代都是品级很低的武官,他自小就学兵法,弱冠之前就将兵书倒背如流,一直被人看好,笃定他定会成为一员大将。但张泰领兵的几次战役,能力实在有限。如今天子将镇守西关六年有余的宋乘风召回京城,经过半年的整顿,京城御林军的士气大振,可见宋乘风很有才干,同为名门之秀,宋乘风看似沉默寡言,但他更懂实战。
“皇上赞誉了。”宋乘风的脸上有笑,比起在西关的时候,谦和不少。
回京半年多,虽然对张太后的行事心存不满,更别提宋家的没落,跟张太后的关系甚为密切。他不否认,但对于御塬澈这位年轻的天子,宋乘风觉得他思绪缜密,做事果断,登基之后的这几年,除掉宫廷中的贪官,从善如流,善听谏言,整治朝纲,并非昏君。
两人朝着皇宫更深处走去,宋乘风的目光不经意瞥过一位女子,她正往通向出宫的那条路走,步伐很快。
惊鸿一瞥,宋乘风放慢脚步,女子蓝裙绯衣,挽着素髻,身影纤细而挺拔,宛若积雪都无法压垮的青松。
“小韶?”他低呼一声,心中满是狐疑。上回在京城桃花源酒家便见到一位跟韶灵背影极为相似的女人,如今在宫里,他怎么也看到了?!只是碍于皇帝在场,他无法跑向对面的方向,去追上那个女子,一看究竟。
“宋爱卿,你方才在叫谁的名字?”御塬澈也听到了宋乘风的声音,笑着回头,轻描淡写地询问。
“回皇上,微臣看到一个人,很像是微臣认识的故人。”宋乘风一开口,就马上改了口,摇头否认。“不过,她应该不会出现在宫里才对。”
御塬澈的眼底,闪过一抹讳莫如深,调侃着自己的臣子。“宫里的女眷是最多的,你该不会年纪轻轻,就看花眼了吧。”
宋乘风笑而不语,这世上面目相似都不稀奇,更别说两次只看到女子的背影,哪里会一定是韶灵?!
“朕要没听错的话,你叫她小韶。”御塬澈脸上的神色淡淡,负手而立,不以为然。
他这两日让身旁的太监打听了,那个女子的名字,正是韶灵。她每一日都会到仁寿宫给皇太后请安,几乎过了半天,才出宫去。
宋乘风缄默不语,不知该承认,还是否认。
御塬澈朝前走了两步,风度翩翩,不温不火地说。“朕最近认得一个人,正好叫韶灵,会不会是宋爱卿要找的那个姑娘?”
就算身影相似,名字也一模一样,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宋乘风闻到此处,面色骤变。
他跟在皇帝的身后行走,眉宇之间的思量更重:“皇上,她怎么会到宫里来?”
“她是母后的贵客。既然她就在京城,你不难找到她。”御塬澈丢下这一句,径自走入上书房。
宋乘风低低应了一声,韶灵若是有不太寻常的身份,绝不会独身一人在遥远偏僻的大漠西关一待就是三年。她竟然一声不吭地到了京城,更秘密进了宫,难道——她当真跟张太后有什么关系?!
一从宫里出来,宋乘风神色凝重,专程去了宣武门,宫外的人,受到皇宫上位者的召见,大多都是从宣武门进出。有两位把守的侍卫,是他多年前就认得的,他盘问了一番,侍卫才小心翼翼开了口,告知他韶灵已经来了有半个多月了,因为有太后的授意,无人阻拦她的出入。
他马不停蹄地回了将军府,正巧下人将阜城的信送到他手边,他打开看了一眼,重重一拍桌案,忧心忡忡。
数月前,风兰息便说韶灵突然离开了阜城,他笑言不必为韶灵这样来如自如有主张的女子担忧操心,只是——她在京城一事,他应该第一时间告诉风兰息。
心情复杂地磨墨,宋乘风写下了给风兰息的信,他是武夫,不像风兰息读完万卷书,但也并不是傻子,不能从自己挚友的身上看出一些端倪。风兰息如此清雅平静的男人,何时多嘴问过女人的行踪?即便一开始,韶灵是他介绍给风兰息认识的,风兰息不知不觉喜欢了韶灵,碍于跟自己的交情,他依旧不曾坦诚真相。只是到了这么担心韶灵的地步,想必是……用了不少真感情。
若是寻常的贵家公子,宋乘风一定去挥拳打倒对方,让对方远离韶灵,不必戏弄她。可是风兰息……他风雅而清和,从不沾花惹草。
胸口蔓延着沉闷,就像是面对一个还未下雨的阴天,宋乘风无声地喟叹。
挥别纠缠不休的情绪,他打开门,找了个可靠的下人,将信封递给他。“把信送去侯府,很重要,你亲自去一趟。”
他并没有要给韶灵跟风兰息做媒的意思。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缘分。风兰息已经有了未婚妻,却还是不可自拔对韶灵动了心,两人也许不过是对方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宋乘风很笃定,就算风兰息对韶灵有意,能做的最大退让,就是立两个平妻。
即便如此,韶灵也不会点头,她的性子,跟寻常女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