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你们就杀了我……杀了我啊……”
“我若不死,必来找你们报仇……”
“你们放了我吧……求你们了……放了我……”
“不要,不要……”
开始的时候,还能听到素弦破口大骂,那个耳光之后,越骂声音越小,后来渐渐变成了哀求。再后来就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喊,依稀夹杂着布帛撕裂的声音,在这片茂林的上空久久盘旋不去,凄凉地渗进人心。
我还一直坐在那棵树下,后背死死地贴着树根,怕一离开就再也没有东西可以给我支撑。我狠咬下唇,拼命想止住眼泪,哆嗦着弯过手去够那个绳结。可是眼泪一直流,一直流,怎么都看不清……
远处的山头黑沉沉的,像是要把林子外的龌龊罪恶吞噬殆尽。
不知道过了多久,结终于解开了。
我扶着酸软的双腿走出树林。
沿着那条路走下去,一眼就见到我们的马车。里面的物件凌乱地散落了一地。
“素弦,素弦……”我流着泪唤着她的名字。始终听不到回应。
最后,一转头,才看到,那个丫头一动不动地躺在路边的荒草里,头发凌乱,嘴角是血,淤青的腿面上暗红色的干涸血液,像藤蔓似的匍匐蔓延。一旁的衣服被撕成了两半,破败地扔在地上。
我用力拿手掩住了嘴巴,跑过去,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公主,”素弦微微睁开眼,冲我虚弱地一笑:“你看,没事了!”气息越来越微弱。
“素弦,你醒醒……”
“你睁开眼看看我……”
“丫头,你不要睡了……好不好……”
我一遍一遍地哭着摇她,声音渐渐嘶哑,满满的悲伤像是从心底溢出来,怎么都捂不住。
艰难地解了外套罩在她身上。我抱着她的手一直颤抖,眼泪滑落鬓角,滑下脸颊,一颗颗砸在她脸上。我从不知道自己能有这么多泪水,似乎隐忍了许多年的悲酸都在这一刻流尽。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习惯了在这些侍女的保护下生活。饮食起居有她们伺候,闯了祸她们陪着我倒霉,甚至素弦跟着我去青楼,我也只是感动,并没有觉得那样做多不应该。
我无耻地顶着高高在上的头衔,坦然地享受她们给我的保护。
可是,今天我觉得我错了。看到素弦这个样子,我宁愿跟她一起跳下悬崖或是被那些王八羔子给糟蹋了,也不愿意一个人躲在她给我支起的保护伞里置身事外。
月亮渐渐升起。我们从分开到现在不过才个把时辰,我却恍惚觉得,一辈子都耗在了这一片黑色的丛林里。
一样的良夜深宵,一样的月色沉沉。昨天还在我面前流露孩子气的素弦,再不能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恍惚过了好久,又恍惚时间一直被我攥在手心里,分秒都不曾流逝。
路上远远地站着个人试探地叫我:“青禾,青禾……是你么?”声音那样熟悉。
我抱着素弦坐在地上,看着来人嚎啕大哭:“宗谕哥哥,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就早一点点……素弦就不会……”
我不知道是该怪端砚走得太早,还是该怪宗谕哥哥来得太迟。一个下午走了,一个晚上才来,他们两个人的完美庇护只有半天的空缺。可是这样的空缺,却陷住了一个女孩子一生的幸福。
“我收到子放的信,说你离开了京城,算日子今天该到了……不巧城里有事,耽误了些时候……”他的眼圈也红了,伸了手过来要接素弦。我抱得紧紧的,死都不肯放手。
“青禾,素弦受伤了,我们给她找大夫,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宗谕哥哥边掰开我的手边哽咽说:“你再这样抱着不放,她就真的活不了了!”
我这才松开手,跟着他上了马车。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宣城的淮南王府。
你看,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我们离自由那么近,近得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到,却在通往自由的路上万劫不复。
回到王府,立刻给素弦请了大夫。只是并没有像宗谕哥哥说的那样很快就好起来,她足足在床上躺了十多天才能下地。
请来的大夫每次开完药都会微微摇头,他们不敢明说,我却渐渐听出来了。素弦以后很难再有孩子。
我端着药去喂她,就像她从前照顾我那样细致,心里是满满的歉疚。
她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对那天的事也是决口不提,只是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像小溪一样清澈见底的明亮和灵气。
见我过来,她缓缓抬起头,勉力扯起嘴角:“没事的,难道日子还过不下去了么?”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那么似曾相识。
我微笑起来。
“青禾,悲伤的时候便哭出来,不要强笑。”宗谕哥哥揽了我在怀里劝慰。
“我已经没有眼泪了!”
是的,那一晚的痛哭,好像提前榨干了我这一生的泪水。
好多天,我的情绪一直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宗谕哥哥急了,扶住我的肩膀摇晃:“青禾,你说,你想要什么?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弄来!”
我要什么?
我要逸之还像从前一样儒雅清隽,太子哥哥一如既往地意气风发,我要父皇边拿帕子给我擦脸边笑我是“野丫头”,我还要宗谕哥哥任性地陪我胡闹,素弦那个丫头一双大眼睛闪着灵秀俊俏……
我要那些青葱般的日子重新来过,无忧无虑得不知今夕何夕。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