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挤出一丝苦笑:“哥哥不用担心,青禾虽然比不上你坚强,但也不会做傻事。我只是心里难受,让我一个人静静地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他不再说话,默许了我的沉静。
第二天一大早,我刚起床洗漱好,宗谕哥哥又过来了。
他不等我说话,一把拖了我向后苑走去。
走了长长的一大段路,依稀听到阵阵马斯,他才停下来,拿手指了前方的马厩说:“到了。”
“挑马?”我错愕莫名,半天没有上前:“好好地,挑马干什么?”
他皱眉,“哪来这么多话,叫你挑便挑,选好马再叫下人找一套粗布衣服给你。”
我恍然明白过来,惊讶出声:“我们要微服出行?”
他瞪我一眼,“再嚷大声些,全宣城的人都知道公主要出行了。”
以前也跟着宗谕哥哥偷偷混出过宫去,只是没有哪一次见他这样神秘兮兮的。我倒是有点好奇起来,也不追问他去哪里,只管打马紧紧跟着他。
一路向西,穿过街市,穿过城门,转眼就到了郊外。
清晨的阳光斜照着一望无际的稻田,印着稻叶上晶亮的露珠,生出熠熠的光彩。我的眼前是大片赤金的黄,黄得没有尽头,仿佛一直延伸到天边。我从不知道,长满稻谷的田野也能如此辽阔,比皇家猎苑更能激起人久不生波的心弦。
不远处,一群农夫弯着腰刈稻,时而抬起头擦汗,一脸的餍足笑意。我静静看着他们的笑脸,心里有悠长的叹息。要是我也能像他们一样就好了。身心自在无拘无束。
良久,宗谕哥哥指了田里火热的秋收场面,开口:“青禾,你看到了么?”
我弯起嘴角:“他们是有福的!”
“你只看到了今天的丰收,却不知道,这两年干旱,为了灌溉农田,他们挖了多少口井,隔了多远的距离引水过来……”他一边说一边翻身下马。
我这才想起这两年朝廷里一直接到南方旱情的奏报。可是看眼前的稻田,分明不像是受灾的样子。难道是户部的官员夸大其词?
我疑惑地看向宗谕哥哥。
“南方近两年干旱,可是各地的灾情并不一样。宣城这一带没那么严重,尽管这样,我跟郑太守也是费劲了心力,筑渠开坝,又改良了旱法育苗的方法。虽然不甚如人意,倒也算勉强保住了今年的口粮,”他拉住马,转头看向田里,说:“若是都像宣城郡外的官民一样,出了事只会巴巴地盯着朝廷,北上的流民只怕还得多一拨人。”
“户部尚书真应该换了宗谕哥哥来做!”我由衷钦佩地感慨。
宗谕哥哥自幼机敏。在太学里读书的时候受夫子们夸奖最多。未及弱冠,就得父皇器重,几次南下督查河工、水运。若不是母后那件事,不要说户部尚书,只怕天朝的太子之位,也会换了他来做。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他微微摇头,沉吟半晌,说:“我想说的是,一样是旱情,一样的天灾人祸,有些人不受摆布,终究能为自己赢来一线生机,有些人却甘愿自囚死地。青禾,这不是定数,是人的问题!”
我知道他是指我这些日子的消沉,脱口反问:“既然是人的问题,宗谕哥哥当年为什么不据理力争,偏偏甘心来到淮南,独居一隅?”只要他开口,父皇不见得就不肯帮他。或许,一切也不会是今天的局面了。
我的反问如此无礼,他也不怒,莞尔一笑:“青禾是知道的,我的志向一向不在此。就算坐上了金銮殿里的那把椅子,真要每天运筹帷幄,跟着朝里的那帮老狐狸斗,还不如闲云野鹤来得自在。”他笑得那样轻松,好像世人都仰视的那把椅子不过是天下间最桎梏人的俗物。
“那你恨我母后么?”
“我得谢她助我早脱苦海,”他不在乎地摇头,而后转过身来扶住我,“青禾,永远不要去仇恨,更不要让仇恨蒙住你清亮的眼睛。素弦的事,交给哥哥来处理。”
我看着他微微露着青渣的下巴,有些后悔刚刚的莽撞。他既然收到子放的信,一定知道父皇已经驾崩了,知道京里的变故。偏偏处于封地的王子,没有宣召不得入京,否则就是罪同谋反。江山他可以不在乎,可是连父皇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了,不知道该有多心酸。这些日子还得处处体谅我的感受,不在我面前流露一丝一毫,真是为难他了。
“我希望你一直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女子。听到了么,青禾?”他又说。
我忽然很想流泪,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低声说:“听到了。”
自从到了这个时代,两个哥哥都对我疼爱有加。可我知道宗谕哥哥是不一样的。以前,无论我溜出宫惹下多大的麻烦,这个哥哥都会始终站在我旁边甚至始终站在我前面。而我,似乎只要躲到他身后就会万事大吉。连父皇拿我没招时,都会嗔怪地叹息,说我那样任性,有一半是宗谕哥哥的功劳。
日头渐高,虽然是末秋时节,站在大太阳下,也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宗谕哥哥回头看着我晒得一脸的汗,轻轻一笑,一把抓过我的马辔头,翻身上来,稳稳坐在我身后。
我微微红了脸。
我们有多少年没有共骑一匹马了?从前年纪小,他就是这样抱着我教我马术;后来,我自己能单独驾马的时候,他还是不愿意放开我,总是找借口说怕我摔下来;再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