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白纸,一支秃笔,笔锋勾勒间,藏了谁的心思。
凌浪涯手中拿着那一支上等得狼毫毛笔,面对着洁白若雪的宣纸,想到书关需要书写的“凤梧书史鉴,赵宋定南天”的十字,一时间忘了身处祭典广场的书关现场,陷入了沉思中。
凌浪涯从这十个字中,仿佛感受到了一种霸气侧漏的决心。从字面而言,这十个字紧紧契合凤梧祭典的主题,又紧扣赵宋王朝,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只是这凤梧和赵宋后的三字,似乎彰显了某种决心。所谓的凤梧书史鉴,大概便是通过凤梧祭典的名气和实力,来书写在史书上浓重墨色的一笔,这无疑是赵宋举办祭典的目的之一,以此彰显自己的国力。
只是,这“定南天”又是何解。所谓南天,莫非是就是南方的天地,那为何又要定,莫非就是平定之意?倘若是赵宋以南,能成为赵宋敌人的只有那一直居于十万大山的南蛮一族。想到这里,凌浪涯心神一震,联想到当时在南山之下,和苏眉雪大学士所夜谈时,赵宋之敌不在东西北,而在南方。莫非,定南天就是平定南蛮,抑或说是征服南蛮之意。
凌浪涯下意识地握紧里手中笔,笔尖毫毛聚墨不散,将落未落。
能够写出如此霸气的字句,又会是谁人呢?凌浪涯蓦然抬头看了一眼远方。
那个方向,是宫墙深处,那里有掌管王朝生死的伟人。
想来,这句话不是出自那赵宋王朝官家之手,也是出自其中的权倾朝野之人吧。只有此等大人物,才敢肆无忌惮地把自己的雄图野心彰显出来。
凌浪涯仿佛被这霸道之气感染一般,正要落笔时忽而想起了那个老人偶尔挥毫的情景。
那个老人平常练字并不多,深山之间笔墨甚少,更不用说纸张了。很多时候,那个老人心血来潮之时,都是随意拿起一根干枯树枝,便在门前石板凳附近的沙地上随意书写,偶尔间还会写在树干上,写在枝叶间,写在石头上。
凌浪涯每次看到他写的字,都会好奇地在写完之后,孩童心性般地擦拭去。沙地上的痕迹还好,捧起一堆沙子就覆盖住了,可是很多在树干上或石头上的字,无论凌浪涯怎么努力,都总是很难擦拭干净。
一根枯枝,落字于石上而褪,此等何止力透纸背,已是入木三分矣。
只是,凌浪涯可以擦拭掉字的痕迹,却擦不掉那些字所代表的含义。
那个老人,生平不常书,书则常唯二字,名为“纵横”。
凌浪涯总会好奇地问“何为纵横?”
那个老人总是回道“纵跨千古,横越八荒,苍茫世间,唯吾纵横。”
千古为时,八荒曰空,时空轮回,皆是吾纵横之处。
此等霸气,此等气魄,又岂是一个“定南天”可比拟。
纵横门徒,当一统三道,颠覆七朝。
刹那之间,凌浪涯心中豪气顿生,手中之笔再也并非悬于半空,笔尖终于落于纸页上。
执笔,悬腕,运气,笔锋勾勒,一挥而就。
仿佛是心中豪气和气魄皆随笔尖运转而动,仿佛是心中傲气和气势皆随笔画而传,凌浪涯一口气写完“凤梧书史鉴,赵宋定南天”,直到最后“天”字一捺顺势而出,方意犹未尽地长吁一声。
停笔退墨,凌浪涯怔立其中,心中豪情久久不能平息。
那十个字龙飞凤舞,铁画银钩,欲要破纸而出。
良久之后,凌浪涯心潮终于平复下来,心满意足地想看着自己所写的书法。
可是,正当他要好好欣赏时,低头却看到一个人几乎要趴在他的桌上,鼻尖都几乎凑到了纸张上。
那是一直在旁观看的书徒长老,本来还是不屑地看着两个学子的他,此刻趴在凌浪涯桌前,激动得连手中书卷掉落地上而不知晓。
方才,两人正是书写,书生一眼就看出,那墨染半脸的学子,落笔写得乃是官家字体,而且颇有意蕴。当他转身看到凌浪涯提笔悬空,陷入沉思而不动时,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好奇,莫非他也会在书写时的聚势。
所谓聚势,并非是技巧,而是一种心境,乃是在书写之前,能够把天地时势,心中情绪皆是酝酿于笔尖,最后落笔于书页上。书徒自身之所以擅长酒后书狂草,除却自身喜怒不定的性情所至,乃是擅长借助酒意将真性情溶于笔墨之间,方有这称雄小说家书道之举。
未曾想,这小小的白衣少年,竟然可以在无意间,拥有这聚势之能。
当书生终于从沉浸在凌浪涯的书法中醒来,已经不用看旁边那学子写得如何,已经可以判定此举的胜负。
书生看着那期盼着结果的两人,也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地宣布,道“你输了,回家去吧。”
他想用书卷指着落败的学子,却发现书卷不知何时掉落地上,只好又捡起来,然后重新指着学子。
那学子听得宣判,心中依旧抱有一丝期望,叫道“为何你还没看我的书法,便判定我输了,此等何其不公平。”
书生摇摇头,叹道“你写的乃是官家字体,本意是想借助官家大势而赢得好感,想来其他学子也差不多,此等心思我又怎会不懂。只是,本次书关考的是力透纸背,你可知官家字体讲究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故笔法外露,可明显见到运转提顿等运笔痕迹。也正因此,官家字体若要力透纸背,非得比常法更需技艺。这一关,本就不适合官家字体,可你们却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