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雪意识已经紊乱,潘神撬开她紧咬的牙关,让她咬着自己的手指,将三种药塞进她嘴里,灌了一小口水,在她平坦的腹部一按,那水带着药被吸进了咽喉,潘神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头。涣散的眼窝里,那弧印着黛色天空和绚丽晚霞的泪水汇聚在眼角,簌簌扑落,语雪痛楚地抓着潘神的衣服,气若游丝,怆然道:“我不舍得,我还想见他一面,哥,我还想见他一面!”
潘神深吸了口气,禁不住湿了眼眶,抚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好,好!”
眼神扫过,整座桥上没有其他人,潘神手指探向自己脸颊,一抹之间,罩在脸上那张斯文儒雅的容颜掀去,露出的是另一张二十多岁,平凡干净的脸庞。
药力作用慢慢显现,语雪的呼吸渐渐平缓,可相反的她墨蓝色的瞳子却不住的散大,散大,最后从她的嘴里发出了“呜呜”的低鸣——
一把推开了换了夏夜之容貌的潘神,挣扎地向桥另一边跑去,没有跑出两步,整个人狠狠扑倒在地,她又挣扎地爬起来,继续跑,仿佛身后有无法摆脱的梦魇。
潘神一个箭步,闪身站到情绪崩溃的语雪面前,在她整个人倒下的一瞬间,抱住了她,也倒在桥上。
语雪拼了命推开他,坐在他的身上,扬起手,朝着他的脸上,一记清脆的耳光,因为用力过猛,自己又跌倒在他身上,那湿漉漉的泪水沿着潘神的脖颈流了进去,温温的。
恼怒和委屈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混蛋,你妈的,骗老子很好玩吗?”
潘神不发一言,任她尖利的指尖抓在自己脸上,留下了道道血痕。
那一边想过桥的游客远远看到这一幕,也都愣了,没有人敢过来,只听到一个女孩悲怆的哭泣声。
最后一抹斜阳落入山谷的时候,繁星闪亮的天幕铺了满眼,语雪撑起了身子,看到被自己折磨得一塌糊涂的潘神躺着静静看着自己,语雪别过了脸,抹去眼泪,可一想到他脸上被自己糟蹋的那些伤痕,又一脉汩汩涌上。
语雪抓着铁链,撑起发颤的膝盖,蹒跚走到桥中央,将自己的散落的东西一样样装进包里,最后走到那把锁前,抓起锁,朝着墨色湖水中掷去,可手臂甩了一半,又戛然而止,犹豫了几秒钟,将锁锁在了铁链上。
站在远处的老太太平静地看着走过来的女孩,和善地笑笑,或许见过了太多的闹剧,在她看来,青春是无限美好的,不应吝啬微笑的祈福。
语雪学者老太太的日本礼仪,浅浅躬身。
拿起散落的明信片,未曾回头。未发一言往回走。
忽然,一道身影挡在面前,语雪抬头。那张斯文的脸,那个被唤了一天天的哥哥又回来了,可是心底里说不出的烦闷厌恶,冷冷道:“滚吧,不想再看到你了,虚伪的混蛋!”
潘神将一只香草味的甜筒递到她面前,语雪甩手扇掉。“你他妈到底有没有脾气,有没有自尊。我看你比我更像一个快死的人,死吧,死吧,快去死吧!”
刻骨流毒的话从她嘴里不遗余力倾斜而出。那冷漠眼神,怨毒的语气,像她。
“我身体健康的时候,你当我如无物,我快要死了,你站在我面前笑,逗着我玩,我算什么,”语雪指着潘神的脸。一下一下戳着,“你这是干什么,可怜我?知道我快死了。可怜我是吧,我林语雪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怜悯了,哈哈,真是太好笑了,我恨死你了,滚。给我滚!”
潘神眼泪终于沿着脸颊落下,但依然止不住脸上的笑容。又一只香草甜筒从他手里变戏法般出现,这次没等语雪打掉,他抓住了她的手,“你忘了吗?”
“看来你是真的忘了!零零年,奥沙利文和马奎尔那场苏格兰公开赛,我身旁一个小姑娘太激动,把手里的冰激凌扔到我的衣袖上,可是这个小姑娘没有道歉……”
语雪微张着嘴,怔怔地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没有道歉也罢了,毕竟她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我那是年轻气盛,便逗她说,如果奥沙利文能打满分,算我错了,我给你买一只香草甜筒!”
耳鼓里嗡嗡响个不停,语雪抬起头,冷冷盯着他:“从我朋友那里把我调查的这么详细,你也是费心了,我该叫你潘哥呢,还是带着虚伪面具的夏夜之呢?”
潘神不置可否,继续道:“那个小姑娘大概是特别热爱斯诺克这项绅士游戏,更加崇拜自己的偶像,所以跟我赌气道,大叔,如果奥沙利文打不出满分,我给你买十件你这个档次的衬衫,当时我哭笑不得,虽说我喜欢穿的先弛衬衫算不得多贵,但是小姑娘的口气让我不禁有了兴趣,我想看看她到时候惊讶的表情,可是奥沙利文如有神助,不知道是没有酗酒状态好,还是小姑娘的念力起了作用,结果真的打出了147的满分,我留下了十美元!”
潘神拉过语雪冰冷的手,早已骇然的语雪如木偶一般被肆意摆弄,忘记了反抗,忘记了这个深仇大恨的对手,“十几年时光悠悠而逝,我从未想到有一天还能再见到她,也未曾想到再见时她已出落得风姿绰约,我不想打扰她的生活,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她,更不知道她的心意,然而当我明白一切,她却要远走异乡,我只想方设法将她带到这里,在这里我知道了她的秘密,如果她没有沉瘀,也许我会如往常许多次一样,由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