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通票兑了银钱,行李都收拾上马车,留了可靠的人在江宁府的庄子上,满满当当的七八只大车终于赶着早出了江宁府,向着长安去了。
萧容悦的马车宽大,里面铺了软软的地毡,一张小案上还摆了剥好的石榴和一壶茶汤,她舒舒服服窝在迎枕上信手翻着书卷,三七与山茶几个却是叽叽喳喳新奇个没完。
“那边有庄子,还有河湾,上面有渔船呢!”广丹伸长了脖子朝着外边看着,嘴里稀奇不已。
竹苓从另一边撩开帘子打量着护卫在车队左右的部曲:“瞧着都不像是咱们江宁府的人,听他们说话就知道不是,个子这样高壮,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山茶含着笑给萧容悦斟茶,三七却是伸手一人敲了一下头:“没一点规矩,被人瞧见了要笑话了去。”
广丹揉着头,嘟囔着:“这会子正是蟹肥的时候,想瞧瞧那渔人打着蟹了没有。”
还是惦记着吃,萧容悦笑得直摇头:“真真是嘴馋,到了山阳要一篓子蟹让你吃个够。”
山茶这才与竹苓道:“这些是且末的俘虏流民,被商人买下带到江宁府来贩卖,娘子见他们身形高壮而且身手不错,才买下作部曲,先前在庄子上教了许久又细细挑选了,这些都是稳妥听话的。”
“且末?”竹苓不曾听过这个,好奇地问:“那是哪一处?”
萧容悦轻笑:“是安西那边,比安西还要西边的小国,不过如今已经没有了,这些是它的遗民。”
竹苓咂咂嘴,摇头:“怪不得他们长得这般稀奇,金发碧眼又白得吓人。”
广丹可没兴趣关心什么且末,她眼睛发亮:“娘子,咱们是要去山阳吗?”
萧容悦点头:“要在山阳换了水路,乘船到洛阳再转道去长安,算来还要小半月光景。”
这下连山茶都感叹起来,她们几个可是连江宁城都没出过,如今却要去那样远的地方,不仅又期待又担心。
竹苓一边惊叹一边道:“那马车怎么办?还有这许多行李。”
三七插嘴进来:“你就安下心来吧,娘子一早就吩咐人赶去山阳定下了两艘大船,马车让车夫赶着去长安就是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一路欢快走着,玉竹却是忐忑地坐在后面一辆车上心神不定。
她是杜府的下人,自小就在杜府伺候,这一次她一心帮着娘子,连杜三郎的吩咐也没有听,原本以为娘子走了她怕是只有死路一条,好在终究是被娘子让人把身契拿到手带了出来。
可是之后该怎么办?她是被杜三郎收了房的,不能像三七她们那样在娘子身边伺候,她也没有什么本事,不像柯大嫂子那样有一手好厨艺,像她这样没用的人,恐怕只有被打发了。
她越想越难过,眼中忍不住淌下泪来,手里的手绢也被揉得不成样子。
坐在她身边的柯大嫂子看她这样,忙掏了自己的手绢递过去:“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就哭了。”
她瞥了眼窗外飞驰的景色:“难不成你还舍不得?”
玉竹连忙摇头:“不是,当然不是,我只是……嫂子你是知道的,我这身份最是尴尬,虽然娘子心地慈悲带了我出来,可我是个没用的,身子也坏了,不能跟在娘子身边伺候,日后又该怎么报答娘子才好?也不能就这样做个拖累呀。”
柯大嫂子听了这话,却是爽快地笑了起来:“照我说,你这是想偏了。”
“娘子离开杜家,还惦记着带了你我出来,就是信得过你我,也愿意让你我跟着她,并不就是图你报答她。”她一边说着,一边挑拣着乌米,“你就看看我,我这一家老小十余口人,从前都是在杜家的庄子上饥一顿饱一顿,靠着天吃饭,娘子看中我的手艺,又觉得我这人可靠,便花钱买了我这一家子过来,又准了他们都跟着铺子里的管事一起去长安,这样的好事我便是做梦都不敢想,又怎么能报答得了?”
“我现在就想着能安分地给娘子当好差事,不辜负娘子这一份恩情,若再有就逢年过节给娘子在菩萨跟前上柱香,求菩萨保佑娘子顺顺当当平平安安的,也算是咱们的心意。”
玉竹慢慢抬起头来:“我,我也不会别的……”
柯大嫂子噗嗤笑了:“娘子还不知道你会什么?她是念着你的好呢。”
她的几句话让玉竹心里的阴霾慢慢散开去,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温热,坐在那里想了许久,终于抬起头来重重点了两下:“是了,我便是不会什么,但我对娘子的感激是一点也不少的,日后若娘子要用我,我定然是万死不辞的,若没有我也给菩萨上香替娘子求平安顺遂。”
这样想她的心也坦然了,抹了泪帮着柯大嫂子挑拣乌米。
萧容悦的车队离开江宁城向着山阳赶去,只是她走后不久,江宁城门外又多了一群人,黄司马与朱长史带着江宁城大大小小的官吏送出城来,向着一位骑着马的年轻郎君叉手作揖:“程将军一路奔波来到江宁,不过一两日光景又要赶回长安,这般辛苦尽职实在让我等汗颜。”
程瑜骑在马上,微微笑着向黄司马等人欠身:“这两日劳司马与诸位费心,瑜深谢,就此告辞回长安赴命。”
黄司马领着众人又送了几步,才看着他带着亲随策马扬鞭顺着官道往山阳方向扬长而去。
待他走远了,黄司马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总算是走了。”
这几日他可是费了不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