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易与谦从黑暗深处走来,他对她笑,可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她拼命扑过去,他还是绝望地笑殷虹的颜色在他脸上狰狞一片,接着幽暗的光一闪,她扑了个空,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越走越远,朝林译伊的枪口走去,她声嘶力竭:“易与谦!”那个人终于回过头,却是彭与彬的脸,淡漠不带一丝动容,可他看着林译伊,诡异地笑,如罂粟花绽放。
“彭与彬!”她又一次惊叫着醒来,在旁边焦急地看着她,她跳下了床,手忙脚乱地打开行李翻找手机、护照和钱包,衣服被她扔得到处都是,哪里都找遍了,可是哪里都没有!
她气急败坏地一下掀翻行李箱就要跑出去,过来拉住她:“郁!你冷静一点!你冷静一点!”思郁突然嚎啕大哭,她抱住:“我该怎么冷静!又是林译伊!已经死了一个易与谦!”
她怕他输。
输了,哪怕林译伊念所谓的旧情,六芒的一群疯子也会带骨头带肉地把他这个叛徒吃下去。彭与彬说她疯了,可他和易与谦一样,他们才是罗曼蒂克的傻子。
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骗她呢?
她两天前绝对不会明白,可她现在全明白了。
她只能哭:“他竟然也爱林译伊!不惜一切不遗余力地爱!我宁愿他只爱钱!不然他现在就是在拿整个易氏和他一起送命!”
郅思郁守的念的,在他之前,全是易氏。
多么可笑!
听不懂华语,只能不断拍着思郁的背安慰她。她一直哭,哭到又一次昏了过去。晚上在吵闹中醒来时,床头灯光惨白,依稀映着磨砂玻璃门外的人影,她连大气都不敢喘——她彻底被软禁了。
那意味着,国内的收购战正式开始了。
她甚至还能听到楼下的吵架的内容,庄园的人似乎大部分都在大厅里,不断地在劝着。思郁登时跳下床,随即脑子里嗡嗡作响,胃里的酸水也涌上喉咙。她撑着窗前的书桌,尽量不发出声响。书桌上的篮子还零落着几颗草莓,她把草莓塞进嘴里,酸味混着甜蔓延,她这才觉得好受一点。蹑手蹑脚地打开窗户,冷飕飕的夜风灌进来,她打了个寒噤,庄园里平日晚上亮着的灯火,在今天都集中到城堡里来了。
这里是三楼。
思郁将心一横: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她把枕头放在被子里,伪装好后,换了一身休闲的运动套装,围上了那条披肩,然后把行李里所有的珠宝首饰塞到了裤袋里。
但她实在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的勇气,才跨出了窗外,顺着窗沿,胆战心惊地抱着那根刷了白漆的大水管往下滑,一楼水管旁对着的是大厅开放式的厨房,大厅里水晶灯带着昏黄的光晕,侍者们面面厮觑地望着吵架的庄主夫妇,他们触及不到核心秘密,只能用一些通用的劝人套路,然后打乱语序又说了几遍。
思郁真的不知道是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她就这样趁往外跑,往黑暗里跑,她来的时候坐的是直升机,只知道葡萄田畴里的那条小路。
今晚没有星星,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她跌跌撞撞地踩在草地上,终于开始有葡萄叶子在她脸颊两边拂过,齐人高的葡萄枝藤,都在轻轻曵动,她的心擂鼓似的,触手可及的一串串葡萄还带着晚间的微凉露珠,却有炙热在她脸上淌过。
慌不择路。
可她只知道这一条路。也许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她只是弄丢彭与彬的东西,她要去把那个盒子找回来,也是这样的黑,可她要是找到了,星星也会出来,彭与彬来找她,拥她入怀,哪怕是假的,可也是暖的。
但要是梦醒了,会不会也这样痛?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肩,原来夜晚也可以这样冷。
顾不得那么多,逃命似的跑。她跑到葡萄地的边缘,触手是冰凉的白栅栏,这样冷的夜里,她一路顺着下去想要找到白栅栏的缺口,可冰冷的白栅栏似乎也在剧烈地发抖。
她从来没有这样地怕过,从前,天塌下来,她逃跑了,却沦为平庸。后来,在坍塌的世界里,易与谦创造了一片繁华——她十分乐意当一个附庸。
她的倔强抵不过平凡。
不记得谁说过,爱情亦是,挺得过千艰难万阻力,但却输给了平凡。
她曾经也相信了,她运气好,漫天神佛都庇佑她,她这辈子都会风光无限,会人人传奇,永远不会为情所困,最后,也会嫁给金钱,从来都是寂寞的一个人,又哪里懂孤独?
可他来了——她以为这样一个人永远不会来,可来了为什么又要走?他说,人们选择了一条路,就是自动放弃另一条路上的风景,可他欺骗了她,几乎以为他是爱她的,他诱惑了她,他像一匹野兽,咻咻地循着她内心不为人知的角落,让她偏离沦陷,到头来他却只是为了易氏的掌舵权。
她害怕,害怕他走,害怕他脱下她华丽的外衣,她害怕被抛弃,害怕一如多年前一样被千夫所指,她害怕发现自己是一个人。
她更怕他赢。
男人都是有野心的——如果是疯狂地爱着一个人。
就像易与谦,总是要费尽心思征服一个林译伊,最后却不得好死。所以她更怕,他舍弃不屑她珍视的一切,易氏、金钱和名誉,然后把林译伊拥入怀中,而她只是一个被利用后抛弃的玩物。
人财两空。
她就是带着这样的恐惧,在崎岖的石子路上被打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