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不知怎么刮起一股“生减负”的风潮,好几家电视台争相针对这个话题推出了特别节目,开会时被反复提及的数据也变成了“学生自杀率”“学生校园生活满意度”,因此领导十分敏感地把“我累了”这三个字放大,理解成学生对生活感到疲累厌倦,心里不由一个激灵,这学生可别是有自杀倾向吧?
搭配樊亮刚从湖里被打捞上来,泡得有点水肿,神色恹恹的脸孔,更容易让人加深这种猜测。
于是那一天,樊亮同学不但没有挨批评、作检讨,还和上级领导手拉着手,接收了对方如春天一般的温暖关怀和殷切叮咛。
此后不久,学校更是一度取消了每天上到十点的大晚自习,还在一个月内连开多场有关如何调节压力、保持心态平衡的健康讲座,大部分学生乐得轻松,而樊亮,这个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学校制度的男人,也因此被同届同学们尊称一声“湖哥。”
湖哥本人倒是十分不客气:“小的们都给我低调一点,哥可不是为了给你们讨福利才特意跳湖的,我这都是为了爱情,懂吗?爱情!”
其实樊亮觉得掉进湖里这件事挺丢人的,因此并没有主动跟吴蓓提起过,只说翻墙的时候被校长抓了,吴蓓还是从后来风风火火的校园传闻中了解到那天下午发生过什么,她和众多娱乐调侃的吃瓜群众一样,喜闻乐见地接纳了这个新称呼。
而事实上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天傍晚,姗姗来迟的樊亮差点跟下班回来的陈俊梅撞上,吴蓓发短信让他直接回家,对方却以为她在生气,惴惴不安地在她家楼下徘徊了一个多小时,对着她家窗户发短信解释,好像这样就会效果更好一样。
他说:“要不是半路杀出个胖校长,我怎么可能拖到现在才来?我不可能会放着你一个人不管的啊。”
***
吴蓓这句话刚发出去就后悔了,“湖哥”这两个字,对于别人来说只是个挺有意思的外号,她却一度私心觉得,这是因为她才产生的外号,每当有人这么称呼樊亮,不管那个人是否只是随口一叫,她都当作是对自己与樊亮之间感情的认可和祝福,从而连带着看说话那人都更加顺眼。
然而现在湖哥已经不再是她的湖哥,一转眼,他们分手都已经将近七年,还这么称呼实在太不合适。
当年她单方面决定分手,发了条加上标点不超过十个字符的短信作为告知,而后又单方面拉黑了对方所有联系方式,担心樊亮可能会上门找她,还改签了车票,提前半个多月南下到大学所在的城市躲着,期间有两人的共同好友试图了解情况或者从中传递消息,全部被她无视或者态度恶劣地回怼过去,时间一长,两个人便这么自然而然彻底断了。
从吴蓓决定分手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没见过樊亮,但是没有见过不代表没有想过。随着年龄增长,她的心态和待人处世的方式都在逐渐发生变化,第一个阶段的变化,是她可以坦然面对和樊亮分手的事实,当别人提到他们分手的原因时,不再变得情绪暴躁,只轻飘飘回上一句“分了就分了呗,哪那么多具体的理由?非要说的话,可能我觉得他不太成熟。”
第二个阶段的变化,她意识到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可以简单归结到成不成熟上面,每个人的性格、成长环境等许多因素决定了他们看问题的方式和角度都会不同,而他们当时又那么年轻,谁也没比谁强到哪去,两个人都易燃易爆,不够细致耐心,樊亮其实也并没做错什么。
第三个阶段的变化,她恍然醒悟,樊亮没什么错,反倒是她当年的所作所为太不地道了,如果把性别互换一下,妥妥可以投稿到微博-渣男波特。
世界上姓樊名亮的人那么多,出发前吴蓓在浏览名单的时候虽然扫到了这个名字,但完全没想到如此巧合,竟然恰好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一个。
可能由于当年两个人结束得太强硬太仓促,也可能是吴蓓自己心里有愧,今天在团客中看见樊亮的时候,她大脑神经出现了片刻的紊乱,连带着舌头也打结,下意识觉得应该跟他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到底说点什么才好,况且那也根本不是让他们俩叙旧的场合啊!
反观樊亮倒是相当的风淡云清,看见吴蓓,既不惊讶也不尴尬,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无,就像看见一个第一次认识的陌生人一样,于是吴蓓也很快冷静下来。
想想也是,七年什么概念啊,她活到现在,不也才三个半的七年,都还不满四个呢吗?如此漫长一段时间,可以经历多少事、认识多少人?就连她自己,如果不是恰巧偶遇了樊亮,平时也很少会再想到这个人了。
吴蓓本想把这句话撤回,奈何群众的热情实在太过高涨,唰唰唰飞速把这条消息给顶上去好几页,她也懒得再翻,反正跟这几个人谁跟谁?没必要那么讲究措辞严谨。
措辞毫不严谨的四只八婆争前恐后地提问并畅想:
“太有缘分了吧!怎么偶遇的?!”
“你们俩打招呼了吗!”
“采访一下您的心情如何。”
“桃花来了啊姐妹!必须得好好把握,您或将成为本派第一名出山弟子。”
“我觉得真的非常有戏,你们知道前阵子咱们有个初中同学小翠还跟高中那个大鹏搞到一起去了吗?还有梦菲和赵博听说半年前也复合了来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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