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水还是送上去了,苏牧一桶一桶的运上三楼,运完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抬起袖子擦了擦汗,整理了一下身上已经湿透的白色锦袍。缓缓走到了客栈院子里。
他想起刚才将水送上去的时候几女惊愕的表情,不由得有些自豪,接着便傻笑起来。
动手去做一件事情,并且完成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就像他现在。
中年书生依旧蹲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酒壶,四周万籁俱寂,已经三更。苏牧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折腾了整整半夜。他撩起来袍子,别扭的蹲在书生的旁边,抬起头看着中天明月,问道:“读书人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既然如此,为何情之一字趋之若鹜之人如过江之鲫?既知阴晴圆缺,却又为何每每老生常谈?”
中年书生灌了一口酒,想了很久,还是没想出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于是他又灌了一口酒,递生于是又灌了一口酒道:“你问的问题,我是讲不出什么令人信服的道理。但我想讲个故事,不知公子愿不愿意听一听。”
苏牧蹲的难受,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肩示意他说话。
“我其实刚开始和我内人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腿不这样。我本来的家境也算殷实,家里也门当户对的指腹为婚。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她长的很好看,算不得倾国,但在我看来,倾一倾城还是能够做到的。”书生谈到这段的时候,面带微笑,又灌了一口酒。
“我的父亲是一郡太守,就因为当时秦军大举来犯,父亲上书提了一个中肯的建议。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建议,我自己也没有搞清楚。于是父亲便被扣上一个国之大奸的帽子,还要游街示众。父亲心气高,一辈子是个清清白白的读书人。没挺的过这口恶气,驾鹤西去。母亲从来体弱,加之父亲的飞来横祸,也没挺过去。还好家里就我一个人,算是走投无路,才跑到自己岳父的家里。”书生的脸上开始变得苦涩。
他拍了拍自己的腿,继续说道:“我是被打出来的。断了条腿。家破人亡,我那时候挺像条狗的。”说到这里他自嘲的一笑。
苏牧从他的手里接过酒,盘腿灌了一口,呛的咳嗽了几声,用袖子擦了擦嘴,也不说话。
后来我风餐露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向何方。就那么走啊走啊……我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间客照焕镆仓挥兴。”中年书生依旧说着。
“你后悔过吗?痛恨过吗?”苏牧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当然后悔过,也恨过,但是后来也就没什么感觉了。秦军破城的时候,那位当年诬陷我父亲的人,也被砍了头。我应该放下某些妄想的。我确定我现在喜欢的只有我现在的妻子。可我总想着有一天能站在他父亲的面前好好讲讲道理。人,不是这么做的。”
书生又灌了一口酒,酒渐渐地顺着脸庞留下来,不知道到底是酒还是泪。
“那你为什不去找他的父亲?”苏牧问道。
“后来她全家搬去了咸阳,攀附上了当今丞相,更是丞相长子的媳妇。我一介草民,到底能如何?敢如何?”
苏牧有些疑惑道:“帝国科举制度实行已经很久,我观你棋力不俗,才智也过人。为何不投身科举,搏一个官身?”
书生摇了摇酒壶,发现并无酒后便随手扔掉酒壶。有些左右摇晃。但好歹思路还清楚,他道:“且不论我考上科举,用多少年,多少运气才能做到宰相高位。就算做到那时已经,两鬓苍苍,半身入土。那时她就算在,她的父亲又怎么熬得住?再说我身体残疾,就算笔试过了,面见圣上之时,初拜吏部之日。又会不会触犯天颜,发配边疆?”
苏牧沉默半晌,没有人会这么推心置腹的说出这么多话。更何况是以前素未相识,他没有恶意,苏牧看得出出来。他不会武功,苏紫也看的出来。那么其实到底为什么这样,已经很清楚了。
苏牧看了看在面前略有醉态的书生,道:“书生啊,你说的可半点和我问的问题无关.我且问你,百家之学,可有涉猎?”
书生答道:“诸子百家,莫有不通。”
苏牧缓缓起身,看着书生,说道:“我是苏牧。”
两次介绍,语气没什么变化,但其中的意思却截然不同。第一次的时候是大多数人嘲笑,也有一些人怀疑,进而否定。但这一次,书生知道他赌对了。
书生的醉意仿佛一扫而空,一身长施一礼,一拜到底,浑身颤抖道:“草民公孙鞅拜见二皇子殿下。”
苏牧笑盈盈的看着趴在地上的公孙鞅,没有丝毫奇怪,天下之事,一法通则百法通。一个下棋不错的人,定然不会是个笨人。苏牧存了考较的想法,问道:“知者不以言谈教,而慧者不以藏书,本殿下当如何?”
公孙鞅没有丝毫犹豫,伏首恭声道:“阖天下而烧之。”
苏牧又问:“上下一日百战。臣之所不弑其君者,党与不具也,本殿下当如何?”
公孙鞅依旧没有丝毫犹豫,道:“阖羽党而杀之。”
苏牧再问:“君无为,法无不为,而今法已行行,本殿下当如何?”
公孙鞅回:“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以刑法之严,立王道之威。”
苏牧深深地看了这位读书人一眼,仿佛要看清他。他已经看错了第一次,但只要第二次看对,不也行吗?
“你起来。”苏牧道。
公孙鞅腿脚不便,却丝毫没有妨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