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最优秀的记者正在那个日本女人的监视下喝茶,对方一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他脸上扫视。谈竞的易容术并不高明,其实就是格外强调了某一方面的特征,以求和他原本的长相有所差异。
给他化妆的是陆裴明带来的人,陆裴明没有介绍,他便也没有问。被卫婕翎从育贤学院赶出来后,谈竞借了一部电话拨给陆裴明,不过十分钟,陆家的车便过来将他接走,直接送到了陆裴明自己的公寓里。
两人都没有表明身份,谈竞进门的时候,滨海最高法院院长陆裴明正在窗下抽雪茄,见他进来,急急忙忙将雪茄掐了,脸上堆笑,脚步急急地迎上去:“谈记者来了。”
谈竞在门边顿了顿,深吸口气,慢慢对他点头:“陆院长。”
中统特工乌篷。
陆裴明殷勤地将他让到客厅里的一张椅子上:“请坐,谈记者。”
他用手敲了三下椅背,一个身着旗袍的女人从里间走出来。她很瘦,腰背挺得很直,盘起来的发髻里掺着银丝,表情严肃的就像西方世界里虔诚的老修女。
陆裴明没有介绍他,那女人也只是向谈竞点了一下头,板着脸走到他跟前,忽然钳住谈竞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那女人手劲颇大,钳着谈竞的时候,他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陆裴明还在窗下抽雪茄:“没想到谈记者会突然联系我。”
谈竞斜着眼睛看他,语气不善:“听说陆院长要娶卫七小姐。”
那个白发女人已经开始在谈竞脸上忙碌了,一排小而精致的贝壳状瓷盒摆在案几上,个个都只有一指节那么打。那女人从其中一乳黄色半透明的瓷盒里挖出了一些固体,放在掌心里捏了半晌,才往谈竞鼻梁上使劲一按。
陆裴明笑眯眯地:“谈记者听起来很生气的样子,你不想让我娶翎儿?”
这亲密的称呼从陆裴明嘴里说出来,生生让谈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还记得在卫家大宅里第一次见卫婕翎和陆裴明时的场景,陆裴明待卫婕翎的态度,就像他是卫家的下人。
谈竞想转头去看陆裴明的脸,但那个老女人摁着他的头不让他乱动。谈竞只听见陆裴明慢悠悠地笑了一声:“说来,翎儿在滨海也算是有些才名,我记得她在《潮声日报》文艺版上,还发过一篇。”
谈竞没有说话,他觉得陆裴明现在的语气,有些油腔滑调的感觉,像是在向情敌炫耀。
“谈记者不会是那篇的编辑吧,”陆裴明一惊一乍道,“可我记得翎儿跟我说,那编辑姓孙,是个女人呢?”
“乌篷,”谈竞忽然开口,直接叫出他的代号,“你为什么娶卫七小姐?”
陆裴明沉默了,就像一台聒噪的收音机忽然被摁了关机键。谈竞甚至感觉到,就连那女人扶在谈竞脸上的手指都停滞了一下。
“真是胆大包天。”这次开口的是那个女人,偏冷的声线,语气听起来又极嘲讽,她一边说一边抬起手,忽然照谈竞脸上扇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谈竞想发作,那女人的手又忽然大力摁到他肩头。
“好了,王姐,”陆裴明阻止道,“年轻人么,血气方刚……”
谈竞听到皮鞋鞋跟撞击木地板的声音,一阵雪茄的青色烟雾飘来,陆裴明的手摁到谈竞另一只肩膀上,紧接着探入视线的便是他的那张脸,皮肤白皙,略显富态。
“谈记者这张脸还真有辨识度啊,”陆裴明一边打量一边啧啧评价,“真是一张文人的脸,很难相信栖川领事会喜欢这样的一张脸。”
王姐推开陆裴明,又站回谈竞视线里:“想处理这张脸,应该很容易。”
谈竞终于开口了:“你想干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陆裴明道,“谈记者,你给我打电话,想干什么?”
谈竞默了默:“我要采访育贤学院卫院长。”
“她不见你,所以才打给我,”陆裴明道,“我带你去见味院长。”
半个小时后,王姐终于直起腰,将手从谈竞脸上收回来,后退了一步仔细端详。她身边的高脚几上摆着一套叠起来的衣服,衣服上还有一顶假发,发丝干枯,光线之下,颜色有些发黄。
“换上吧。”她冷冷地开口。
谈竞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另一张脸,鼻梁像是长了个骨结一样高高隆起,鼻尖还有些鹰勾,两只眼睛的距离莫名被拉进,有种西方人种深眼窝的感觉。
王姐在打理那顶假发,先将它固定到谈竞头上,再细心地用头油抿好,最后用深褐色的眉黛补在假发与皮肤相接的发际线上,使整个额头看起来缩短了一截。
“含胸,”王姐说,同时将他的领口竖起来重新折叠,做成欧洲晨礼服的样子。
“完全认不出来了,”陆裴明在旁边击掌,“笑一笑嘛,钟秘书。”
谈竞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陆裴明这么折腾他的用意,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疑惑:谈竞这个名字和身份并非拿不出手,陆裴明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
王姐将一个公文包在谈竞面前打开,包里有一叠纸质文件、一包纸巾、一条手绢,和一个怀表,她从自己随身带的包里取出一个窃听器,当着谈竞的面装进陆裴明的眼镜盒里:“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也应该知道它怎么用。”
谈竞接过眼镜盒,将它亲手放进公文包里:“要放在哪里?”
“你自己决定。”王姐用手绢擦拭着自己的双手,又转向陆裴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