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竞在学院门前站着,上头不愿见他,保安便横眉冷眼起来,把他往外轰。谈竞被推搡着赶出去,更为卫婕翎担心,怕她稀里糊涂中了陆裴明的道,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他从育贤学院正门离开,绕着校园外侧走了一圈,想找一处低矮的围墙跳进去。但这所学校四周的墙面高耸坚固,是在原基础上加高加固过的,像是一座巍峨的城池。
城池?
谈竞皱起眉,后退两步打量围墙,还四处找了半截木棍,往墙上敲了敲。
围墙里起了一小股喧哗,谈竞听见有人用日语大喊“墙外有人”,他还来不及错愕,先前撵他的保安握着一杆枪从转角处赶了过来,面色严峻,看到是谈竞后,竟然松了口气:“怎么又是你?院长都说了不想见你,你就别折腾了,折腾也没用。”
他用一只手拎着枪杆朝谈竞走过来:“赶紧走赶紧走。”
谈竞被保安拎住左肩上的衣服一把推出去,他踉踉跄跄地冲到拐角处,看到几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正在墙角处候着,枪膛开了保险,随时可以冲出来把他打成筛子。
保安溜溜达达地从背后跟过来:“你赶紧走吧,别等我们院长恼了,到时候枪子可不认人。”
谈竞心平气和地对他笑了笑:“抱歉,这就走。”
区区一个为贫苦儿童提供基础教育的学院,却像机密机关一样戒备森严。谈竞忽然想起小野美黛曾经对他说的那句话,卫婕翎身边也有一个教她日语的女秘书。
卫婕翎需要一个教她日语的女秘书吗?
他下意识地想去找自己的自行车,东张西望了一圈才想起那车已经被偷了。刚升起的斗志掺了点沮丧进去,他站在路边发了半天愣,忽然恶作剧心起,找了个高级酒店的前台,借他们的电话打到领事馆秘书处去。
小野美黛用日语接的电话,因为一般能将电话直接打到她案头的,多是日本人。
谈竞于是也用日语:“我想向小野秘书申请支取本月的津贴,有急用。”
小野美黛立时便听出他的声音:“谈竞?”
脆生生的一句,透过电线和听筒钻进他耳朵里,搔得耳道发痒。
“是我,”谈竞咳了一声,依然用日语,“你是存进银行户头,还是我到领事馆当面取?”
“什么急用?”小野美黛问道,“谈记者这么快就立功了?”
“自行车丢了,”他在电话这头淡淡道,“离不开,所以要买一辆新的。”
小野美黛皱着眉想了想:“怎么丢的?”
“在路边吃饭,吃着丢了。”谈竞道,“或者领事馆出面替我把车找回来?”
“给谈记者买新车。”小野美黛干脆道,“我会亲自去办这件事,三日内,一定会让谈记者用上新车。”
她答应得太干脆了,反倒使谈竞愣了半晌。他都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因此这个电话也只是打去奚落她。但小野美黛爽快的态度,让谈竞觉得他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对了,谈记者,”小野美黛在电话里唤他,声音带着点笑意,“你有钟意的牌子吗?”
“啊,没……没有。”谈竞忽然局促起来,“其实也不用……”
“那就我做主了。”小野美黛道,“您还有别的事吗?”
谈竞空着的左手无意识地扯着自己衣襟的一角,每当他局促起来,他就会用拇指和食指搓衣角。
“没有了……”谈竞讷讷应着,却不想挂电话,“我在育贤学院。”
这句话果然挑起了小野美黛的兴趣:“见过卫院长了吗?”
“她不见我,”谈竞道,“我准备去一趟法院,见见陆院长。”
“好。”这台电话与栖川旬办公室的电话是通着的,在小野美黛讲电话的时候,栖川旬随时可以在办公室拎起听筒,因此她在电话里什么都不能说,“谈记者下班后有时间吗?你的新居需要尽快定下来。”
“五点半,”这三个字出口,谈竞立刻意识到他的语气有些过于雀跃了,赶紧又收敛起来,“我在咖啡厅等你。”
小野美黛应下来:“好,晚上见。”
话筒里传来“嘟嘟”的盲音,一点都没有受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噪音影响,无比清晰地传进谈竞耳朵里。他持着话筒深深吸气,平复自己不应存在的、隐隐雀跃的心情,又往报社拨号,说他晚上有事,叫摄影记者自己到救济站去拍照片。
岳时行指派给他的摄影记者是位报行新人,不跟老记者自己去拍片还是头一回,他在电话里哼哼唧唧地表示自己恐怕不能行。
谈竞对着话筒说:“你到救济站,看到那场景,就知道应该拍什么样的片子。”
他从酒店出来,隔着一条马路,在育贤学院外徘徊片刻。卫婕翎的办公室窗子对着学院大门,她看到谈竞的身影,厌恶地哼了一声。
只动了一筷子的午饭还在卫婕翎案头放着,唐桥不耐烦应付她的无理取闹,打发了谈竞就转身离开,将她扔给那个日本女秘书。
女秘书笑吟吟地瞧着卫婕翎,说话时柔声软语:“院长不想吃,那就不吃吧。”
她说着,动手将桌上的盘盘碗碗都收起来,但绝口不提给卫婕翎安排新菜的事情。
卫婕翎气鼓鼓地在办公桌后坐下,她晨起贪睡,只食了小半碗奶子糖粳米粥,这会早已饥肠辘辘。她坐着,看那日本女人手脚麻利地将食盒收拾干净,日本语教材摊在桌面上,像是上面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