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裕城主府中,赵轻玄与庞渝危襟正坐,模样颇为正经,只可惜两人那满身的酒气与脂粉气,以及庞渝老脸上那一枚瞅着颇为香艳的唇印出卖了两人。
两人对面,陈奚面沉似水,手指不住在桌子上敲打着,一时间,城主府内只剩下“咚,咚,咚”的声音。
“不知王上与丞相此趟‘微服私访’,有何收获?”
一想起进临音楼时所看到的场景,陈奚心中的情绪便久久不能平静。
“受益匪浅,受益匪浅啊,大将军。”赵轻玄微微扬起头,目光深远,“若非去过那临音楼,孤怕是此生都不会知晓世上有如此‘波涛汹涌’的女子。”
庞渝撇了撇嘴:“赶快把你那哈喇子擦了吧,瞅你那德行,不就一身材好点的姑娘,这把你给迷的。”
“也不知是谁要跟那小蔷姑娘彻夜论武,这会儿又来跟孤装正人君子。”
“你还敢说老夫,又不是施展鞭法的时候了?”
见两人开始互相揭短,陈奚无奈地拍了拍额头,放弃了说教的打算。
大宋,没救了。
少顷,兴许是有些累了,赵轻玄与庞渝停下了争吵。庞渝如往常一般,将双手收入袖中,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而赵轻玄则端起茶水润了润嗓子,见陈奚一脸的心灰意冷,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道:
“…大将军,这么晚了,找我和庞公可是有什么要事?”
陈奚叹了一口气,勉强打起精神来,冲着赵轻玄道:“王上,今我军虽已攻克倾裕,却不应止步于此。眼下齐国大乱,正是复我大宋昔日荣光的大好时机。臣请王上准臣率军继续南下,直捣黄龙,攻克齐都天岚!”
陈奚的一番话把赵轻玄吓的不轻,他从椅子上跳起来:“啥玩意儿?大将军你要南下打天岚?”
见赵轻玄起身,陈奚亦从座位上站起,冲着赵轻玄拱手道:“正是。”
“大将军…”赵轻玄犹豫半晌,开口说道:“孤虽不懂兵,却亦晓得‘强弩之末’的含义。我军虽接连在玉门关和倾裕大胜两场,然将士久战,已然疲惫不堪。
且那天岚又是‘天下第一城’,城高池深,固若金汤,仅凭眼下这五万甲士,如何能破?更何况再攻天岚之前,还尚有一座天卫关,将士们如何能撑得住?”
齐都天岚城,南北各建有一座关卡,北曰天卫,南曰天雄,两座雄关把守着进入天岚的要道。
如今宋军若是想要南下攻天岚,那么便必须要先攻克天岚北面的天卫关才成。
“齐国毕竟坐拥七州之地,兵精粮足。两场大战我军虽杀伤了七八万齐军,却远还没到让齐国伤筋动骨的程度。一旦攻势受挫,齐国大举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听着赵轻玄的话,陈奚一时有些发怔。他皱着眉头,打量了赵轻玄半天,试探道:“王上你…没事吧?”
自己那不学无术的王上,能看得这么远?
该不会是那临音楼阴气太重,王上在里面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中邪了吧。
瞧着陈奚那狐疑的目光,赵轻玄哈哈一笑,“怎么样,吓到了吧大将军,这些话都是我从我妹夫那听来的,我虽不解其意,但听着满厉害的,索性便记了下来想着唬一唬大将军。”
原来是郭羽所说。
陈奚点点头,若是郭羽说的,那便不奇怪了。
他初见郭羽时,听那小子的侃侃而谈,便觉着其非池中之物,日后必成大器。而郭羽在倾裕一战中的表现更加坐实了他的想法。
陈奚想着,只要假以时日,再雕琢一番,郭羽未来与赵轻权一同接下大旗,成为这大宋军中的顶梁柱,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样,即使他们这老一辈人退下这九州舞台,有赵轻权与郭羽这样的后继者在,大宋也不会孬到哪去。
想到这里,陈奚的心情好了许多,缓声道:“正如王上所言,齐国远还未到伤筋动骨的程度,一旦战事受阻,待齐国缓过来,则大势去矣。
然一月前,齐国南方二州发生叛乱,天岚城内的精锐军队皆被调去平叛,眼下襄州境内,应只剩下车恬手中的残军与零星的散兵游勇,数目估计不过四万。”
“我军虽疲,齐军亦好不到哪里去,且还是新败之师,士气低迷,不可能是我军的对手。”
赵轻玄沉默半晌,开口道:“…可,终究是冒险了些。”
陈奚点点头:“不错,齐国西北两州尚有十万大军,眼下虽被轻权拖住,无暇顾及襄州,但随时都有可能突破轻权的防线,若是他们趁我军南下之时袭击倾裕,则我军后路被断,五万大军死无葬身之地;
西南方有正与雍国对峙的杨志勇及其手中十万精锐,若是杨志勇放弃攻伐雍国,及时回援,我军恐难抵敌;
北疆蛮人的内乱也不知何时结束,一旦蛮人南侵,镇北军为了此次伐齐被抽调颇多,未必能挡得住蛮人。此时南下,正如王上所说,着实冒险。”
“但…”就在赵轻玄皱起眉头之际,陈奚朗声道:“大宋等了二十年,才等到此等良机。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大宋,恐再无南下之日。
二十年前,因为那叛臣吕昭,连带着大将军,十万大宋儿郎身死他乡,本将一统九州的大宋在燕州苟延残喘而不敢南下一步…这仇,臣未忘,大宋甲士未忘,两百万宋人,更未忘!”
赵轻玄扶手而立,背对着陈奚,仰头叹息一声:“孤…又何曾敢忘。”
“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