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凝凝神细思,很快答复,“相传上官家的祖先,是楚国的公子兰,受封在上官邑,后人遂以邑名为姓。”等等,兰凌?上官凝心头一震,兰姓莫不是暗指上官?那“凌”字显是循了她姐妹的辈分,难道她是上官族人?她握簪的手轻微抖动,试探着问,“那个兰凌多大年岁?”
“如果她现在还活着,该有二十三了。”
“二十三?”据她所知,族中同辈比她年长的只有二姐上官决和那个已经过世素未蒙面的长姐上官凛。而上官凛如果活到今日,恰好是二十三岁。事已至此,她终于明白兰凌这个名字缘何熟悉,原来它曾在三年前的那场几乎招致上官家灭亡的变故中反复出现过,先前她因一时急切,并未仔细回想,此后反复琢磨这两字,终究记起了这桩血案,当时上官录险些丧命于李攸熔,起因皆来源于一位素不相识的青楼女子,那女子似乎就叫兰凌。但见老夫人一脸痛心神色,上官凝难以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是真的,这简直太过残忍。
“没有错,她就是你的长姐上官凛。她其实并没有死,只是被人拐去了……”然而老夫人接下来的一席话,将她最后的一丝希望碾碎。她开始从头至尾听这个故事。脸上泪痕未干,又添新泪,听到关键处,心中悲愤无垠,乃至胸口郁闷凝结,终于一口血吐出,立时昏了过去。初醒来时,未及睁眼,便听素茹和老夫人在房中议论,仿佛是素茹在哭诉景仍被杀之事。老夫人连连的叹息声,劝她说,“这件事暂且瞒着凝儿吧,她即便知道也于事无补,反倒会伤了身子。”素茹何尝不知这层厉害,之所以隐瞒至此,就是担心上官凝听了平添伤心,日子反倒不好过。当初选择告诉夫人,就是想向她提个醒,她虽然自认愚笨无识,但也明白李攸烨杀景仍对上官家不是什么好兆头,另一方面,她虽是一个卑微丫鬟,但平时对景仍的少年英才颇为仰慕,想到他生前无亲无故,死后也无人料理后事,岂不要化成孤魂野鬼,无法转世投胎?因此竟把此事当成了自己的责任,私心想着夫人若是知道,必会想方设法地周全。谁料到夫人竟也撒手人寰了。老夫人似看出她的心意,没想到她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便道,“景仍其实是将军结拜义弟的儿子,与我们上官家渊源极深,他的后事我们不会坐视不管的。”接下来便向她透露了要将上官夫妇以及上官凛送回富阳安葬的打算,并告知欲带上官录回故乡隐居的决定,从此远离纷争。
上官凝静静躺在床上,品尝着大梦初醒时的苦涩。原来一切的结局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注定,只是她自己犯了痴傻,以为只要用心经营就可以改变所有人的命运。是她理解错了,李攸烨能够前来找她,固然是那幅画的缘故,但更紧要的是,那幅画是江后留给她的。
那个苦心孤诣将她抚养长大,并视她为整个生命的女人,在她心中同样占据着不可磨灭的地位。她们是至亲,在多少个血雨腥风的日子里,她都是李攸烨唯一的依靠,唯一可信赖的人。而今这唯一的依靠被生生夺走了,试问李攸烨怎会放过折断她羽翼的人!江后对李攸烨的意义已经远大于亲人,正是她一手缔造了李攸烨如今的帝位,又不择手段地除去她身边的所有强敌。她对李攸烨的爱护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甚至在最后时刻即便恨透了上官家,仍旧将自己留给了她挚爱的孙儿。她早就料到自己会一直爱她,即使家毁人亡,也会执迷不悟地爱护那个人。好一个运筹帷幄的江后,她算准了所有人的软肋,然后将一把无形的尖刀,□□了每个她想惩罚的人心上。
窗外又下起了雨,偶尔几道闪电凌空劈过,震得人心口发慌。李攸烨肃立在窗格里,遥望着屋檐下连绵的雨线发呆。就在这同一位置,她目送着那人离开,如今过去半个多月了,不知她过得好不好?凝思了一会儿,雨势渐缓,雷也停了,朦胧的雨幕中忽然隐现一抹素白的影子,撑着油纸伞,在雨中缓缓步行。李攸烨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闭眼再看,那身影越发清晰。廊外花艳,她裹着雪白的斗篷,迈上回廊,将收好的雨伞交给旁边的侍女,自己冷得呵了呵手。李攸烨在原地怔怔看了半饷,突然飞一样地奔出了屋子,不及转弯,直接踩着碎水穿过庭院朝回廊那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