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三更,长街上杳无人迹,只剩下一道灵敏黑影,在屋檐下疾步而走。
小古照例套着黑色氅衣,挂着草绳辟邪符,在月夜下显得格**森不吉,即使偶尔遇到巡街的衙役和兵马司杂兵,也没人来喝问她的身份。
很快到了广平侯府所在的街上,这间侯府明显跟沉寂衰落的济宁侯府不同,广是地方就占了整整一条街,这待遇即使是在靖难功臣中都是很少见的,可见袁容确实圣眷很重。
小古躲在巷子背面,先是换下氅衣,随即在黑暗中在自己脸上摩挲了一阵,出现的就是一名青衣娉婷的小丫鬟了。
她靠近一侧的侯府角门学了几声蟋蟀叫,不多久,就有一个守门的葛衣老苍头默默出来开了门。
“侯爷以军法治府,你千万小心,若是出事可别连累了我。”
“你的赌债可还在账上呢。”
小古轻描淡写一句,彻底让老人颓然,他抖着手把们重新锁上,双眼满是混浊血丝,“侯爷对我不薄啊,自从我这条腿废了,就给我安排了这守门的差事。”
小古瞥了一眼那伤腿,一看就是沙场行伍里断了的,她悄然而笑,眼中的光芒却让那老人瑟瑟发抖,“我只是去见个人,又不是要行刺你家侯爷,何必做出这种赤胆忠心的模样来呢?”
“侯爷说过,一次不忠,百次不容——终究是我烂赌成性,手痒难耐,这才被你们要挟,从此泥足深陷啊!”
老头还在絮叨,小古微微一笑,闪身而去,心里却是对广平侯袁容的治家御下颇有些赞赏。
侯府内果然戒备森严,光是明哨暗卫就有好几处,小古小心闪避,顺利靠近了袁二的院子。
广平侯袁容的内帷简单到让人惊叹:除了公主之外,只有两个少年时候伺候他的通房,也是断红斩绿的年纪了,从不得宠宛如透明人一般,倒是他两个儿子和四个侄子,统统在六岁后就搬到各自院子里,他每日亲自教导弓马武学,又延请了名门大儒为师,因此袁家的儿郎各个出色,是京城贵妇们心仪的东床快婿人选。
公主自己另外开府,并不长住侯府,这后宅一片简直是男儿国一般,小古纵身一跃,到了袁二正房的屋檐上,低声伏在瓦片上,偷偷搬开一点,却见里面烛光通明,袁槿正是负手而立,在屋里来回踱步,眉头深皱似乎是遇见什么棘手之事。
小古将眼睛努力凑近,却见他掌心攥着的,正是与自己那枚同是一对的玉佩。
袁槿盯着玉佩,冷峻面容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笑意,这一瞬很是缱绻柔和,随即却小心翼翼的将玉佩放下,走向书案旁,端详着白绸上的一块玉片。
那玉片半圆古朴,上面似乎有花纹凹凸,袁槿盯着它,眉宇带着一种复杂的阴霾,半晌,他长袖一拂,玉片当啷一声落了地。
听到声响他身子一颤,赶忙从地上将玉片捡起,端详着上面的纹路,突然狠狠的将它拍在几案上,颓然坐在弹墨靠枕的长榻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是这样……!”
他从齿缝中迸出这一句,整个人露出的深深的疲惫之色,垂眸看着地面不语。
突然,他神色一凛,好似回过神来发现了什么,拔出书架旁墙上的宝剑,指着头顶冷声喝道:“什么人,给我出来!”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瓦片被揭开了,有人轻飘飘从屋顶落了下来,等他看清面容时,先是一楞,随即惊喜问道:“是你?”
“我当然是我,难道还能是别人不成?”
小古伶牙俐齿噎了他一句,袁槿没有生气,反而露出欢欣眼色,笑着问道:“你怎么会来这?”
“看看你深更半夜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现在看来,你是在害了相思病,想着谁家姑娘呢!”
小古看到那玉片,就气不打一处来——先前装得深情款款,居然跟另一位侯门贵女有婚约,幸亏自己没当真!
袁槿听到她这么一句,又看她目光停留在玉片上,顿时脸上神色更加冷峻,黑瞳深处却闪过涩然之意,“你也知道了这事?”
小古皮笑肉不笑的轻哼一声,“如瑶姑娘暂时算是我主子,她也有这么半片玉琮,可见真是天作之合。”
袁槿脸颊微微抽动,“我并没有这样的心思——”
话没说完,却被小古截断了,“我知道,你们家里长辈最喜欢给你订亲了,订了一门又一门,若是姑娘家失势,就只当这承诺被狗吃了,反正你家富贵滔天,玉佩玉琮这类物件有的是!”
这话犀利而毫不客气,袁槿从来没见过她如此,一时惊呆了,几瞬之后,他才深吸一口气,眼角突然带上了笑意,“你这是吃醋吗?”
“胡说!!”
小古尖着嗓子激烈反驳,柔皙粉嫩小脸皱成了一团,气得眼睛都瞪圆了——最近真是倒霉催的,连续有两个男人这么问她了!
她看起来挺像花痴吗?
混账!
袁槿见真的惹恼了她,赶紧递上一杯茶,甜白瓷的茶杯在灯烛下倒映出他深邃幽静的凤眸,一身高华气质让人自惭形秽。
小古愣了一下,仍然余怒未消,别过头不去看他。袁槿仍然没有生气,只是低叹一声放下了茶杯,缓缓问道:“你父亲胡大人……没有跟你说起这桩亲事的由来吗?”
他凝视着小古,眼中满是复杂难懂的情绪,“那时候,同时订下的亲事有两桩,分别是跟你和如瑶姑娘。”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