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如此上道,小圆自是连连点头:“那是自然,我不过听你闲话而已,讲与你官人听作甚么。”说着,将一盏润喉的蜂蜜茶递过去。杨夫人接过茶喝了一口,眉飞色舞地讲起来:“我们老爷要我挑个姬妾,将她作妾的打扮去陪一位客人过夜,我想反正是妾,假妾不如真妾,就悄悄地换了人,把素娘的生母推进了房。二日那位客人起来,得知自己睡了主人家的妾,还想偷偷溜,被我们老爷拿住,写了欠条来,我们这才白得了个庄子。”
小圆听了她这番话,再联系程慕天的分析,大概明白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心中恨得不轻,故意问道:“让姬妾直接去陪客人不好么,为何偏要扮作正经妾室,让人知道了好不丢脸呢。”杨夫人撇嘴道:“可不就是丢脸,不然昨日我们老爷为何要拦着我不许我讲,至于为甚么,那就不是我妇道人家晓得的事了,老爷说甚么,我照着做就是,问多了他生气。”
小圆又问:“那个妾没有当场卖掉?”杨夫人恨道:“那贱人是我们老爷的心头肉,舍不得卖哩,倒把我狠骂了一通。”她说完又得意地笑了:“没出两个月,竟查出她怀了身孕,请了郎中来诊过脉,照着日子一推算,竟是那位客人的,可把我们老爷给气坏了,亲手执了大板子把她的胎给打了下来,再丢到那位客人家去了。”小圆又疑惑了:“那位客人就收了?”杨夫人笑道:“那位客人自然不愿收个残花败柳,但他家娘子听说这个妾伤了身子再也怀不上孩子,就做主收下了,想必是觉着,妾反正是要纳的,与其弄个能生儿子抢家产的来家,还不如收这个不能生的。”
这话听得小圆暗自惊心,拿定主意,以后同杨家两口子,都要保持距离。
杨夫人讲了这许多话,舌干口燥,端起蜂蜜茶又喝了一口,方才她急着夸耀手段,没有细细品尝,这回才尝出了滋味来,情不自禁赞道:“好茶,这是怎么点出来的?”小圆知她指的是宋人茶道中惯用的“点茶”,笑道:“这是蜂蜜水果茶,拿时新果子冲泡了,再加的蜂蜜。”
“这般简单?”杨夫人收回满心的夸赞,又不屑一顾起来,果然是山人,连“点茶”、“分茶”的程序都没得。她心里瞧不起,手上的杯子却舍不得放下,直到把一杯蜂蜜水果茶饮尽,才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忙问道:“你们这面山上旱地不少,还买水田作甚么,没得多花费些钱。”
小圆轻轻一笑:“杨夫人也说了,这面山上只有旱地,我们临安人,顿顿是要吃米饭的,不买几亩水田,口粮哪里来?”杨夫人想要反驳,却现自己已把他们定义为穷人,寻不出话来,只得端了空杯子恩恩啊啊了几句。
她的闺女紫娘,仿佛是晓得娘亲正在尴尬,需要人解围,哭着冲进来告状:“午哥打我。”杨夫人连忙拉着她仔细检查一番,见她身上并无甚么伤痕,就将功夫腾到了小圆上来:“你怎么教的孩子,上你家做客,不好生招待也就罢了,居然还出手打人。”
小圆忙把午哥叫过来,问道:“你打紫娘了?”午哥把素娘拉到前面,指着她脸上的一道红痕,叫道:“谁打她了,明明是她打了素娘,你看她的脸,是她拿带刺的藤条抽的。”小圆捧着素娘的小脸一看,果然那道伤痕虽细,却是隐隐有皮肉翻起,还有些小刺陷在里头,她倒抽一口凉气,忙使人唤严郎中来。
杨夫人见吃亏的是素娘,反倒不那么生气了,道:“没甚么大事,不消去请江湖郎中。”大宋医生分坐医和游医,坐医多为医技较高之人,轻易不出门,一般都是坐等病人上门;游医又称“旅医”、“草泽医人”,即杨夫人所称的“江湖郎中”,他们无固定诊所,往往在民间流动行医,或设地摊卖药兼为人治病。程家请上山住着的严郎中,乃是药铺里医术最高的,他听说有病人,急急忙忙走到门口,却听得杨夫人称他为“江湖郎中”,心下颇有意见,脸一沉就要反驳。小圆生怕露了馅,忙给他递了个眼色,叫他莫要作声。
待得方子开好,阿彩按着小圆的吩咐抓了药来,递与杨夫人。杨夫人虽无意给庶女治伤,但白来的药为何不要,于是就接了,唤过紫娘,大摇大摆地告辞。
待得她们走后,小圆问午哥道:“你真没打紫娘?”午哥肯定地点了点头。小圆又问:“那紫娘为何要打素娘?”午哥道:“因为我把玩意给素娘顽,不给她顽。”小圆哭笑不得,原来症结还是在他身上:“那你为何不把紫娘顽?”午哥想了想,道:“我不喜欢她,她霸道,只许我和她顽,不许我和素娘顽。”小圆把她揽进怀里摩挲着,暗叹,他蜜罐儿里长大的少爷,哪里晓得庶出孩子的心酸:“好儿子,今日的情景你也瞧见了,若要素娘在家好过些,就莫要偏着她,懂不懂?”午哥问:“不然她们就打她?”小圆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午哥答道:“那好罢,下回只叫素娘上家来顽,不叫紫娘。”
他这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小圆有些苦恼,正欲好好研究下儿子的小脑瓜,程慕天捧着个大盒子走了进来,招呼她来看:“娘子,你不爱铅粉,我特意赶到城里,与你买了些别的。”说着掀开盒子盖儿,先取了个圆盒子:“这是米粉、胡粉掺了葵花子汁做的‘紫粉’,据说前朝宫中的娘娘们,使得就是这个”又取了个葵瓣形的锦缎盒子:“这是石膏、滑石、蚌粉、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