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出去?”这时我才听到外面屋檐滴滴答答的流水声。果然一大早就开始下雨了。
“去见见那个鬼族的人啊。”爷爷微笑道。
“你这个时候要去见他?”
爷爷点头,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那我也去。”我一个骨碌爬了起来,马上穿衣服。底下的稻草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我坐到床沿上,伸了一个懒腰,抬头看见房梁上的塑料布一块一块的朝下鼓出,仿佛是没有开卖的豆腐盘。
“爷爷,塑料布鼓起来了。”我指着房顶,说道。这封顶的塑料布是舅舅钉上的。他在这个房间里住过一段时间,嫌房梁上的灰尘太多,担心落到床上桌上,就买了一块硕大的塑料布,然后钉在了一根根房梁上。
爷爷抬头一看,仿佛才发现塑料布似的,说道:“是哦。确实鼓起来了。”
我在床边找鞋子。
爷爷又说:“不用管它,也许它还没有塌下来,我已经就不在人世了。”
鞋子不知怎么跑到床底下去了。爷爷说过,睡觉的时候鞋子不放整齐,是容易做梦的。难怪我昨晚要做噩梦。
“你又多想了。”我穿好鞋子,去拿牙刷。
等我洗漱完毕,准备出门。爷爷拿出一双雨鞋,叫我换上。
“雨不大呀。不用穿雨鞋吧?”我不喜欢穿雨鞋。雨鞋比一般的鞋要重,并且不合我的脚。
爷爷说道:“大雨刚刚过去,你做梦呢,没有听到雨声有多大,哗哗啦啦的。寒从脚下起,小心着凉。”
我只好接受。
我们打着伞出了门,过了老河,又绕过了方家庄,然后笔直朝凹凸山走去。路上不少浆糊一般的稀泥,幸亏穿了雨鞋。中途遇见寥寥数人,都是肩膀上扛着一把锄头。爷爷说,他们是去秧田放水的。有好多人刚刚在田里撒了化肥,可惜了。
离凹凸山越近,遇到的人就越少。
在细细密密的雨帘中,六座大山渐渐靠近我们。三座高山,三座矮山。可是就是那三座矮山,也比画眉村最高的山还要高。只不过站在另外三座高山之间,它们显得很矮罢了。我停住,问爷爷道:“你知道林家竹的坟地在哪里吗?”
爷爷摇摇头。
我顿时大发脾气,喝道:“你都不知道她的坟地在哪里,我们跑来干什么啊?莫非我们俩要一座山挨一座山的找不成?”我气得跺脚。溅起的泥水飞到我的膝盖上,也飞到爷爷的膝盖上。
爷爷俯身摘了一片不知名的大叶子,将我膝盖上的泥水揩干,呵呵笑道:“他不是水族的人吗?那闻着水气味就可以知道他在哪里了啊。他在哪里,那个坟地不就在哪里?”说完,爷爷又用那片大叶子擦自己膝盖上的泥水。
“水气?”我惊讶道,“好吧,就算你闻得到水气的味道。可是现在下着雨呢,就算有点水气,也被雨水淹没了。”
爷爷摇摇头,将大叶子扔掉,笑道:“雨水的水气,跟人发出的水气是不一样的。雨水是天上来的,干净的。人的水气是从身上来的,带着汗味,带着咸味。”
被爷爷揉成一团的大叶子,在雨点细密的敲打下,竟然如活了一般,渐渐的舒展开来。雨水将上面的泥水洗刷的干干净净。但是折出痕迹的地方是再也不能像先前一样平整了。
“即使我闻不到他的水气味道,他也隐藏不了足迹。”爷爷往大叶子旁边一指。那里一小丛草有被人踩踏的痕迹,并且向山里面延伸而去。“他脚上还带着泥,想想也不会有别的人一大早往这大山里跑,找他就更加容易了。”
“他费尽心思要去林家竹的坟上,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看着猴子留下的痕迹,不无担忧。
“他要干什么,只有我们找到他之后才知道。”爷爷收了伞,钻进了山林。凹凸山的树很繁杂,荒草也很深,草与树之间的藤藤叶叶交错混搭,毫无章法。如果举着伞进去,确实有诸多不便。
我也收了伞,跟着爷爷钻进了山林。
找猴子的过程,比我想象中的容易多了。有时候人容易将面对的困难无形之中扩大,度过困难之后回头一看,原以为不可攀登的大山,不过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土疙瘩。
我们循着猴子留下的痕迹,很快就找到了林家竹的坟墓。想想也是,平通人家谁会将坟墓安置于一个非常难找的地方?且不说年年清明拜祭麻烦,就是送葬入土的时候,恐怕抬送棺材的“八大金刚”也会颇多怨言。
林家竹的坟墓就在凹凸山那个“凹”字的中间那座矮山上。那矮山还不到半山腰的地方,有一处两亩大小的平地,林家竹的坟墓就在平地的中心处,旁边还有三三两两零星的几座老坟。
认出林家竹的坟墓,不仅仅是因为那座坟墓顶上插着已经破落的纸灯笼,或者墓碑相对比较新比较亮,或者坟上还未长满草,更重要的是坟前跪着一个人。一个像猴子一般的人。
他跪在那里不是祭拜,而是在挖土!
他像一只饿极的老鼠要刨开一个米仓一样,两只前爪飞快的扒开面前的松土。林家竹的坟墓封土不久,泥土还来不及沉积变硬。尽管如此,他的双手的力量远远超出我的想象。那座坟就如一个徒有其表的面包一般被他的双手扒得粉碎。他将一条写了字的白布咬在嘴里,含糊不清的念着什么,一边念一边扒坟。我知道,那是他昨晚新写的鬼书。
“他……”我大吃一惊。
爷爷急忙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