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虽然也应邀前往童蒙馆‘列席会议’,但在会间他却未发一言。直到散会之后,他独自回到丞相府,面对着李登与万长宁的询问,沈归才把‘会议’的‘指示精神’传达了下去。之后,他又神色忧虑地摇了摇头,对正在思索的二人说道:
“我倒是相信徐延华的为人,也愿意相信他的那一片赤诚之心……可我对于那些奉京城的百姓们,却仍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也不知道面对生命受到威胁之时,他们的立场还能否如方才那般坚定……当然,我也从未指望着他们能在此事件中起到多大的作用;可如果他们明日临阵退缩、只在颜青鸿坐上龙椅之后再‘山呼万岁’的话,那咱们这些人多日以来的心思与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万长宁听完他这番话、抬手翻了翻桌边的一本黄历,眼皮向上一翻,沉默思考了半晌之后,轻轻地用双指叩了叩桌面,对沈归说道:
“如果中山路方面,没发生任何意外之事,那么根据骑兵的行军速度算来,二皇子最快也要在明日申时初刻左右,才能率军抵达奉京城下。可是明日的正午时分,就是颜昼与倪醒三日约满的时辰;同时,今日也是新税法正式开始征收的日子。明日在摊牌之后,可还有着一个时辰以上的空白期,我们又该如何扛过这一个时辰呢?莫非,还真的要牺牲整个三北书院、与徐延华他们那些百姓的性命不成?”
按照沈归与颜青鸿的计划看来,无论李子麟与李家那些外戚们,在东幽路打得如何热闹;只要颜青鸿与傅忆成功收拢了中山督抚军的军心,那么立刻便会抓紧时间调转头来,亲自率领一队不少于五千之数的轻骑兵,护送着‘落难皇子’颜青鸿回到奉京。
而时至今日,沈归与李登等人的所有布置与算计,说到底也全是为了在兵不血刃的前提下、顺利完成这次‘废长立幼’的权力交接。
在沈归与李登这翁婿二人的‘精心引诱’之下,本来是占尽上风的太子颜昼,终于亲手把幽北三路的都城奉京,给搅闹了一个天翻地覆。在如今的这个局面之下,只凭着张黄羚手下的那些土匪兵,再加上刚刚遭到刘半仙重创的太白禁卫,奉京城的防卫力量简直脆弱的可怜。
既然颜昼如此的不得人心,可预见的是,只要二皇子颜青鸿亲率大军在城外露上一面,奉京城的百姓立刻就会箪食壶浆、喜迎王师入城了。至于说负责拱卫都城防御的张黄羚,还有他麾下的那两万飞虎军,本身战斗力就不算太强,再加上主帅那一向暧昧摇摆的态度,根本也就不足为惧;至于说那堪堪两千之数的太白禁卫嘛……就更不会被沈归这位郭家的独苗‘表少爷’放在眼里了。
面对万长宁的担忧、沈归还未来得及回话,李登却已抢先开口说道:
“沈归你听着,明日无论面对怎样的情况,三北书院的人都不容有失!一定要给幽北留下些读书种子!至于那些百姓嘛……能护住的话,你也尽量护他们周全吧……”
沈归歪着脑袋,看着这位幽北丞相大人,心中只觉得有些好笑。自家的这位丈人公,在外人眼中虽然是不苟言笑又老奸巨猾的形象;但其实他本身的性格却颇有些离经叛道,护起短来也是毫不遮掩。
“您就放心吧,生死之际该如何取舍,我还能不明白吗?我也不能让您老人家,率领着一群文盲重建幽北三路不是!我目前最担心的,反而是丞相府的安危!颜昼与柳执那主仆二人,平日可不大地道。他们在狗急跳墙之下,谁知道会做出什么缺德事来?如今刘半仙已经不见了踪影,沈宅与丞相府两所宅院、也就变成了咱们的破绽之处。防卫力量过于分散,就难免会生出些意外来……这样吧,一会待我回到家中,立刻让老单带上所有人,一起来您这丞相府避上一避。如此一来,有老单与福叔二人同时坐镇之下,想来也不会再出现什么纰漏之处了。”
李登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心中也没有意见;唯一让他感觉有些奇怪的,便是沈归脸上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事已至此,你还有何事不方便出口的呢?”
“唔,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奉阳公主颜书卿,如今还住在寒舍的藏之中。他与乐安之间,好像还有些误会没有解开……”
“哈哈哈哈……好了,老夫明白了。明日尽量避免她二人相见便是。不过沈归啊,老夫还得提醒你一句:若只是明天一日,你兴许还能躲得过去;可在这男女之事上,你若是一直如此优柔寡断,却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呀!”
沈归心中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眼下也只是借着有‘正事’要忙这个由头,把自己当成一只‘鸵鸟’,不去想它也就是了;但明日一过,无论颜青鸿他事成事败,沈归自己却都还是躲不过这一遭的……
沈归回到自家之后,便立刻安排单清泉率众前往丞相府避祸。而在众人离开之后,整个沈府便骤然安静了下来,除了微风偶尔吹拂树梢、便只剩下了院中流水叮咚之声。满怀心事的沈归,最终还是借着酒劲,才勉强睡了下去。
转过天来,沈归从宿醉中醒来一看,自己的房间之中不知何时挤满了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坐在床头正在修指甲的齐返,一见沈归睁开惺忪的睡眼,立刻从手边的铜盆之中拎起一块湿棉帕,随意往他脸上一摔,没好气的念叨着:
“我还以为你睡死过去了呢!起床,该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