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颜昼这个监国太子,在私底下做出了什么‘行为不端’之事,对于奉京城的百姓而言,充其量也就是一些宫闱丑闻而已,比起那些贪官污吏的花边小道来说,也根本没多出几分吸引力来;而颜昼与颜青鸿这兄弟二人之间恩怨情仇呢,也顶多就是他颜家内部的帝位之争,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还可以,但却绝不会让人生出‘匹夫有责’的主人翁心态。
至于说太子如今肆意加税,敛财还债之事呢,虽然肯定会给奉京城的经济形势带来很大的影响,但毕竟眼下利益受到波及还只是那些生意人而已。对于目前的百姓而言,除了在日常生活方面的确感受到了些许不便之处,并没感受到什么特别的变化。毕竟那道名目繁复的‘新税法’,要到明天才开始正式实行。既然这刀还没砍在身上,谁又能确切的知道是怎么个疼法呢?
生活在幽北三路的这些老百姓,自打祖上出关那辈开始算起,大半都是在南康或北燕故土,实在填不饱肚子的穷苦人家;之所以他们会拖家带口来到这个化外苦寒之地,也都是抱着换一个新的环境,努力勤劳致富的奋斗心态。这样的人,但凡还有一条活路可走,那么无论他受到了怎样不公平的待遇,都绝对不可能冒然行险、更不会去当什么‘出头鸟’了。
可惜,这些为了一家老小的活路、甘愿咽下一切痛苦与屈辱的流民们,终于被那群愣头愣脑的飞虎军卒,彻底的逼上了绝路。
百姓们当然不会知道,这次临时‘增税征丁’行动,说穿了也只是那个韦营正想要抓些不要银子的劳力,帮他们清洗那间‘生人勿近’的奉京府衙而已。这事既不可能是常态,也不可能是得了张黄羚或者颜昼的正式命令;甚至,只要那些闲出屁的市井泼皮不再那么无聊,也根本不可能再有下一回了。
可那位被当街处死的‘林阎王’,还有那个闹胸口疼的街坊大娘,却再也无法睁开双眼了。而今日之事,也仿佛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奉京城。有的人愤怒、有的人惊恐、有的人哀怨、有的人冷笑;反正也无事可做,大家便都躲在自己家中,反复咀嚼着奉京城最近的这个‘多事之秋’。他们谁也想不明白,颜昼这个泯灭人性、贪婪阴狠的监国太子,到底想要把幽北三路,引至何种地步!
当日宣德帝颜狩在位之时,虽然也有一个‘贪狠狡诈’的李登在朝,但普通百姓过的日子,却还算得上是清苦中透着平淡;但哪怕是当时人人闻之色变的御马监,做事的手法,也远比现在来得更有规矩。
这规矩二字,原本指的是画圆与画方的两种制图工具,正所谓‘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说的也正是这个道理。往大里说,规矩二字可以是朝廷法度;往小里说,规矩二字也可以是每个人的行事准则。无论是什么身份、以何为生之人,只要做出‘坏了规矩’的行为,都会落得个‘为人所不齿、被行业所不容’的下场。
无论是魏圭还是林阎王、乃至今日死去的这位老妇人,哪怕随意给他们捏造罗织一些罪名,再由奉京府尹卫大人抛头露面、当着奉京百姓的面审上一审,最后再推出南门之外砍了脑袋,根本就激不起半点浪花来;兴许那些围观的百姓们还会呼朋唤友、三五成群地一起前来围观这场‘余兴节目’呢!
这并不是冷漠,而是‘规矩’、或者可以说是‘朝廷律法’的力量。只要名正言顺,甚至只是看起来‘名正言顺’,百姓们便都会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随意评价几句,过几天便被抛诸于脑后了。
但是,最近这三位死者,并没有任何罪名加身,也没有经过卫大人的宣判,无论合理或者不合理说法,统统都没有。他们三人就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活活杀死了!这不单单是‘与朝廷律法不合’的问题了;这分明是他们打算要重新建立起一个‘新规矩’!而这个规矩的‘最终解释权’,还完全归于颜昼一人掌握。
这一辈子的‘老幽北人’,本身就是他国流民的后代,骨子里也不可能存在什么‘忠君爱国’的心思,也就更谈不到对幽北三路这片乡土的眷恋之情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幽北皇帝既然不干人事,大不了就把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家当一卖,收拾包袱带上一家老小,换个地方继续生活也就是了。既然祖辈当年为了生活能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自己当然也可以为了安稳的生活再跑到别的地方了。不过就是再折腾一趟的事,实在犯不上提着全家人脑袋、去做那等极度危险的‘犯上作乱’之事。
不过,这些流民们经过了几辈人的艰苦奋斗,好不容易才在幽北的都城奉京扎下了根,绝大部分百姓几代人的财富,已经全都被栓在了那两张名曰‘房契地契’的‘白纸’上面;如果想要离开幽北避祸,他们首先要面临的问题,就是尽快典卖房产田亩了!
原本这些差事,都有齐返手下的那些南北行牙人可以代为办理。虽然难免要被抽去些‘水头’、但一来他们的信誉有保障、二来变现也足够迅速,百姓们通常也就捏着鼻子认下了。可最近这些牙人非但不做生意,反而还跟着他们一起起哄,低价抛售起了所有奉京城附近的房产田亩。如此一来,他们手里的那些小破房子,自然就更没法脱手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黄鼠狼专咬病鸭子!一门心思想要离开幽北的百姓们上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