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子很狡猾,很会藏,我们几乎一寸寸地搜索,才将他们揪了出来。
“这里有一个蛮子的女人!”前面有人兴奋而猥琐地叫嚷:“这娘们长得还不错!”
蛮子的女人?没听说过他们会带女人上战场。
我迅速走过去,在她的衣服被剥光之前看见了那个女人的模样。
女人满眼泪光,瑟瑟抖抖地用手遮住胸口,看起来吓坏了。
蛮子的女人这么白?
这个所谓的蛮子女人眼熟得很……
“我是来找洛詹的!我是阿蔓啊!”满眼泪光的女人突然冲我喊道,努力地想往我身边爬过来:“您忘记我了么?”
她被人按住,只能向我伸出手——手心里有新旧交错的伤痕,眼神几近绝望。
阿蔓?
这不是洛詹的相好么?
我这才认出她来,一脚踹开正在剥她衣服的士兵,抢过衣服扔回给她。
“滚开!你们瞎了么?她不是蛮子的女人,她是胡姬。”我斥开围过来的人,帮阿蔓系好腰带。她穿了一身男人的长袍,手哆哆嗦嗦地,很久都系不好带子。
“是胡姬又怎么样?”还有人不死心:“胡姬也是爷们儿的玩物!”
“她的男人就在长平,刚刚击溃了那边的蛮子,你想对同袍的女人做什么?”我瞪他一眼。
这人真叫人恶心,说的话简直让人想割了他的舌头。
听见是同袍的女人,那人这才骂骂咧咧地摸了摸鼻子,转身去了别处;其余人也纷纷散开了。
我将她带回了我的临时居处——城北破庙旁一间补了瓦片的小破屋。
一路上,阿蔓满目难掩的失望与惊惧:“这里就是京城?这和您先前说的不一样呀……”
“被蛮子毁了。”我看着这满目疮痍的地方,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京城原本很繁华的。你为什么到这里来,虞城可还安稳?”
阿蔓低下头去,双手揪着衣襟,看起来很心虚的样子:“我跟着你们来的……我怕詹得了功名,不回去了,他们说京城有很多美人,还有很多更美的胡姬,詹一定会忘记我。所以你们一开拔,我就偷偷跟着你们了……我走的时候,虞城还好好的。”
我对她本没什么好感——误会我对洛詹有意思,实在太小心眼了,但看着她此时的模样,又觉得她很可怜。
从虞城一路跟到这里,看她掌心和手臂的伤痕,当是吃了不少苦。
真是个痴情的女人。
“您方才说,詹在长平?他不在这里么?为什么你们不在一起?”她抬起头,眼中有怯意。
我没心情去管这怯意是为了什么。
“忆将军也在长平。”我回答她:“只有我在这里。”
“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话?”阿蔓小心翼翼地问。
“为什么这么说?”
“您看起来不太耐烦的样子,又好像有点儿伤心。”她解释,大约是我的眼神太过直接,赶紧补充道:“您知道,我靠看人脸色过活,会很在意别人的情绪。”
说话这么直,这人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我是很伤心。”我颔首:“我来找我爹娘,但是他们的尸身都已经烂得不能看了。”
连最后一面也不能见到,想哭却挤不出一滴眼泪。
而这一切,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
我原本可以留在京城,陪着他们,蛮子来时,兴许还能帮他们逃走。
可当他们最需要我时,我远在虞城。
在他们最绝望时,我在计较一些很小的傻事。
在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许在呼唤我的名字,而我什么都不知道,一无所知地幸福着。
“对不起……”阿蔓显然没想到这些,连忙向我道歉。
“不必道歉,和你没关系。”
要道歉的,不能被原谅的,只有我自己。
天黑了,外面变得热闹起来,有嬉笑,有吵闹,还有歌声。
“外面在做什么?”阿蔓岔开话题:“好热闹。”
“打了胜仗,在庆祝。”我淡淡地说:“你可以去看看,不过那些人跟你白天见的并没什么区别,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