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哪有爱,我只是喜欢……”吴进有点慌乱,解释之后,又发现对一个平日里没有交集的心理咨询师好像根本不用隐藏什么,又说:“有次公司里坏了几把椅子,老板叫她去买几把好椅子回来,她就叫了我一起去,到了家具城,她看中一家店的椅子,问老板价钱,老板说一万二,又说什么是人体工学,保护腰椎,健康最重要,出厂价加运费,赚不了几个钱,现在人工费多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叫个师傅送上门,人都招不到……她问最近的银行在哪,我拉了拉她,示意我有钱,反正回去要报销的,谁出不是一样。她没理我,老板笑着说前面右拐就有两家,一家建行,一家农行,她说这么贵,你怎么不去抢银行,然后拉着我走了,那时我觉得她酷毙了。要说喜欢,就是那一刻真正喜欢上她吧。”
章本硕托着下巴,眼睛里都快听出小星星,像是少年时偶读言情小说,在身体还未完全发育,直男癌细胞还没来得及占领大脑时,体验了一把少女情怀、怦然心动的感觉。
“她叫什么名字?”
“语柔,方语柔。”吴进的语气都变得轻柔起来,似乎稍大一点就会吓走心里的那个她。
章本硕觉得差不多了,作一下总结:“吴先生,拖延症也算强迫症的一种,只是强迫不去某件事。像你这样的情况,我建议从分割目标开始。”
“怎么分割?”
“把一个大目标,你觉得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分割成一个个小目标,小到你觉得可以马上去做,不会拖延为止。比如说,你现在最不想做的事是——”
“打电话,给印度公司打电话。”
“好,那把打电话沟通分割,先拿起电话,这不难吧?”
吴进歪歪头,想了一下,“不难。”
“那再下一步,拨号,不难吧?”
“不难。”
“然后——”
“不行,我做不到。”吴进脸上显出恐惧的神色,又不敢了,只是想象一下,就有一片巨大的阴影包住他,压得他无法呼吸。
“很好,在这里,我们再做分割。”章本硕反而开心起来,吴进是那种耳根软,很容易代入的人,只是简单地陈述,没有刻意营造催眠的氛围,他就自己进入了状态。
“不要想着和他们做完顺畅的沟通,表达清楚你的意思,或是听懂他们的话,说句:你好,这不难吧?他们的口音再重,总可以听得懂吧?”
“嗯,没问题。”吴进肩上的肉松下来,脸也平整许多。又问:“可是说完你好呢?”
“你需要问什么问题?”章本硕问。他也接待过类似的来访者,和吴进的状况类似,只是不是拖延症,而是英语交流恐惧症,来访者的英文水平很高,不单是阅读、写作,口语的发音也很标准,逻辑、语法、单词量都是专业水准,却不敢跟外国人交流。
“问那批轴承什么时候发货。”
“那就说这句。”
“不行。不行。”吴进疯狂地摇头,“他们说一大堆,我听不懂。我还特意去网上找了印度口音的英语,练习了半天,可还是听不懂。”
章本硕很同情吴进,不过各国有各国的口音,要不是经常听,确实很难适应。
“那换一个思路可以吗?你先发一封邮件,说明情况,然后打电话跟他们说发了一封邮件,你们是什么公司,请看了以后,给你回信,他们总能听懂你的吧?”
“这——好像可以。”吴进眼睛一亮,其实之前早就想过类似的方案,只是被那压力折腾得喘不过气来,只想着该怎么顺畅交流,打电话,没想到完成任务就行。
“好,回去后,就照这个方法试一下。还有——”章本硕指了一下那本《5秒治愈拖延症》,“看完后,发篇读后感过来,不是叫你照着书上的方法去做,而是以此为参考,找到自己的方法。”
吴进点头。章本硕很满意,“这次咨询就到此结束,下次的时间待定,我们再联系。”
章本硕站起来,和吴进握握手,吴进还坐着不动。
“还有什么事吗?”章本硕问。
“能再呆一会吗?我现在还不想走。”
章本硕眨眨眼,拖延癌末期,真是什么事都能让他拖,虽然再让他坐几分钟也没关系,接下来也没有来访者,但章本硕还是指着门口:“想到就做,别拖,走。”
跟着就在吴进头上发表了几个本章说:
“想到就做。”
“行动是治愈拖延症的最好办法。”
“不要想,去做,只管做就是。”
都是普通的鸡汤,只希望能在恰当的时机发挥作用。
章本硕看着他那些本章说淹没在吴进身上的方框里,对接下来的咨询不太乐观,他只能发表本章说,引导来访者的想法,却不是他们意识的主宰。
更何况吴进的问题是所有本章说都延后5分钟的问题,他改变不了本章说时间。
吴进看着座机发呆,现在已经是晚上9点,加班的同事也陆陆续续走了,他借口要给美国的客户打电话留下来,整个公司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楼层里除了巡逻的保安拿手电筒隔着玻璃门照了几下,就再没动静。
他努力回想章老师给他的建议,分割目标,分割到不想拖延,马上就能做到的小事。
吴进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觉得章老师分割的目标还是太大,一口吞不下,还要再加工,割得更细一点。
首先,是看座机。
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