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针到白府时,只见门前停了辆蓝色皮卡,后轮蹭掉了漆,又撞凹进去一块,很是惹眼。进了正屋并瞧不见人,她喊一声白先生也不见回应,这才拜老母塑像后朝后院去了。
院子里很安静,松柏笼烟,两阶油灯初歇,偶有青烟袅袅,只在角落里能听到几声蛙鸣。再进偏房时才发现厅里已经集了好些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夸张的甚至用了手势作表演,好不生动。再靠前一些的都朝西厢房里张望,探着消息。
云针拨开人群挤了进去,站到石心的面前只看一眼他,也不讲话。
石心刻意站到白华前面去,全然一副要保护他的大哥样子。但是白华似乎并不领情,僵着一张着脸,倒更像是生气,有要抢到石心前面去的架势。与白先生对坐的是一形容枯槁的秃顶老人。云针来得有些晚,所以应不进这两人的话里去。这便小声的问石心这老人是谁?又在跟白先生讲些什么?
石心哪有心情去跟云针详说这事情的原委,只敷衍道,“他就扯淡,你当耳旁风听去就行了。”
云针翻去一个白眼,懵懵懂懂地听,也不再搭理他,只仍旧靠着石心站。直到外婆拄着她那扶桑木杖进了西厢,道一声雀子。云针才知这老人原来就是白府旧时的帮佣,瞧着他一本正经又执拗的表情,她也猜了个不离十——铁定是为着那只白狗来的。等云针把先前雀子与白先生的话细细琢磨,这才料定这事。再瞧一眼雀子,云针不免惊叹这老人可算长寿,私下又替他顾虑活这么久不容易,还是少折腾的好。
雀子瞧见外婆急忙起身鞠躬问好,两人寒暄一阵。雀子这才道,“北镇的桥又塌了,雨接连下了好几天,接连死了这些人。岂不就是那畜生回来了吗!”
“凌霄早已把那畜生给收了,你是见到的!可不敢在这胡说,亵渎神灵。”那雀子听了外婆的话,急忙负阴抱阳,又道,“这怎么就成了我胡诌了呢!你是明白人,知道我在讲什么。”他瞧一眼白先生,又扫视人群才道,“就是这白狗来了,凌霄才不乐意的,所以送走了甚好。”话毕,雀子一拍大腿,倒替外婆选定了主意。
“雀子呦,白先生已经讲过啦,不是猰貐,是赤子。”外婆咯咯笑着,也不生气。
“我不信什么赤子黑子,讲了我也听不明白,我只信老头子亲眼看到的。”雀子固执着。白先生讲的一个字都不信,白先生瞅一眼聚集在门外的这些人,都等着交代,经雀子这么一闹,自己拿不出证据来,也无话可说。这才又看一眼立在一旁的白华,眼神无奈。
这白华虽说是面无表情,冷冷冰冰的。却也是体贴人的种,看着母亲这般为难,二话不说也就把乘黄给交了出去。雀子急忙从椅子上起来,俯下整个身子扑到外婆面前,嘴里嘟囔着,“这给您磕头啦,大善人,真是活菩萨保佑。”云针扶了雀子起来,有年轻人过来把乘黄接了去,白华递得很小心,又盯着它看了好久。那乘黄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对白华嗅嗅鼻子。
石心拍了拍白华的肩膀,右手拥他入怀,以示安慰。
雀子带着一众人,在北镇桥上烧了纸钱,嘴里又念叨一些保平安、谢上苍的神语。这才叫人用细链子把乘黄拴在木筏上。放进丹河里顺着水流从西往东去了。
白华一早躲进东镇的沼泽林里,看着竹筏从西飘过这边。这才脱了上衣,正欲一个猛子扎进河道里,不曾想有人先拽住自己的裤子,将自己拉到一边,裤子竟也被扯掉一半。不等白华辨认清楚人。那家伙已经蹿入水中。等他浮水时白华才认清是石心。
“多管闲事。”白华嘟囔着,也跟着纵身一跃跳进了水中。
那乘黄在木筏上溜圈、嚎叫着,稚嫩声清脆响亮,在河面上弥漫开来。有青蛙受到了惊吓,扑通跳进了水中。河风过处,蒹葭苍苍,簌簌潇潇。两人浮着水,缓慢地将木筏推至岸边。
行至深处时,石心憋气扎个猛子,再出来时已抓着一条鲫鱼,丢过白华的面前去。白华吓了一跳,冷脸骂他混蛋。石心竖中指,朝更深处游了。
等白华爬上岸,这才捡起草丛中的上衣,丢过去给石心,道,“也不嫌丢人,快遮起来。”
“小爷乐意。”石心不以为然,反倒拿着白华的上衣擦了擦湿哒哒的头发。白华也不再管他,只管抱着乘黄朝白府走去。
白先生本要留石心吃晌饭,因石心仍顾虑着杂裾垂髫女服的图样,回自己脱不开身,便谢了先生好意。正欲走时云针招呼他稍等片刻,匆匆追来递上块牛皮纸包的烙饼,俯到石心耳边窃窃私语道,“罗衣的私藏,快拿去尝尝鲜。”
石心明白云针的意思,挑挑眉毛算是谢过了。
因昨夜刚下过雨,云淡风轻,烈日炎光,好不恼人。石心并不在意,顶着日头走得漫不经心。东镇属老镇子,虽翻修过多次,仍旧不改其白墙青瓦的色调,经这日头一晒,那红漆的柱子融掉似的,把白墙染上好大一块黄洋洋的斑块。空气里飞着泥土的腥味,干巴巴地倒不闷人。石心咬一口烙饼,竟吃到了肉馅。他啐一口误食的牛皮纸,嘟囔着,“真老!这牛肉。”继而又咬一大口。
蝉躁虫鸣,竟比不上石心举手投足间。他的不拘小节,总是惹眼的。
“怎么样了?”趴在柜台上打盹的翠螺被飞过来的纸团惊醒,也不怪石心,只懒懒地问道。
“没有小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