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翠螺睁大眼睛,很是吃惊,迟疑顷刻才惊慌地问,“云针为什么没有回来?”
石心愣一下,也不笑,只心里怨着翠螺这蠢笨的女人,怏怏地朝东厢去。翠螺哪肯罢休,正追进去,只听江师傅唤了石心去,她这才提着裙摆悄声退到大堂来,心事重重地坐过去柜台里,眼珠溜溜转几圈,继而冥神苦思。
江师傅把图纸扔到石心胸前,石心扬扬眉头,不知所以,正摊开来看,江师傅一计量衣尺抽过来,好不吃痛。
“飞扬浮躁!”江师傅横眉怒目,火冒三丈,“门襟贴片勾缉草草了事,前片跟领边的数值竟也能算错!杜石心你还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吗?”
石心自知是自己犯了错,也不狡辩,麻利地跪在地上,低头反思,回道,“引百家线,裁百家布,走线裁缝。”
“你初进走线裁缝铺时,背得师训可还记得。”
“择一事而终其一生。”
“大点声!”江师傅朝他背上狠狠抽去,呵斥着。
“择一事,而终其一生!”师徒眼神交汇,好不犀利。石心跪在那赌誓发愿似的,定着瞳孔岿然不动。
“鞋要合脚,衣要合体,拼接缝合若天衣而无缝隙,这都是要刻进你骨头里去的。一个裁缝,做得是布帛绫罗,成得是神韵底气,就得是身体发肤,裁天工以缝造物,七量九算以求一裁罢了!”
石心细心听着,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今后绝不再犯。
江师傅也不管他,只围着织布机检查白华织得红布。石心捡来那地上的图纸,仔细研究。他穿一件乌黑的中式褂子,在正红色金线凤纹的幔帐前格外醒目,浓密的剑眉微微蹙着,眼神凝滞锐利,好不专注。
翠螺目光呆滞,眼巴巴盼着云针过来好问个究竟。听外面有脚步声,一个箭步往外冲去,险些绊倒自己。
“王叔。”翠螺稍显失望,收敛情绪,惋惜道,“王叔节哀,老太爷这是去享福,自己的身子最要紧。”
“我也是年过半百之人,知道都会有这一天。”王叔故作看开,却也听出语气是十分低落。翠螺不擅长宽慰劝解,索性也不想着寻话题,拿出记档册销了账,又把衣服的底片给了王叔。这便听见门外有哭丧声。
翠螺心底一沉,自己最怕的来了。
王叔知道是自己的妻子和大嫂,这才慌张出门欲劝和,如此竟忘记拿托盘。翠螺招呼不及,只得拿着托盘跟出去。
正琢磨如何开口时,云针匆匆过来拉大嫂,“这里不兴这样的,大娘快起来。可不敢把自己身子哭坏了。”
两人瘫坐在地上,言语含糊,呜呜啦啦地哭诉着。
“不当事了,全都不当事了。老爷子已经知道好意,快起来。帮忙劝劝大嫂,她年纪大可经不起。”云针改去劝和王叔的媳妇,王叔附和着,叫媳妇扶大嫂起来,两人就此收了眼泪,转身跟云针吐苦水。
云针也听着,又讲些自己的见解听闻,三人也忘了丧事刚过,在阴凉地里聊得火热。翠螺在一旁痴痴地看,她最敬佩云针这娓娓而谈的能力,柴米油盐中的琐碎都能跟她们讨论一二,疏疏密密、浓浓淡淡,绿丝缭乱,闲花碎影中竟也忘记问罗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