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屯是个杂姓村子,毕张王司马,邵邢赵区杨,其中,毕、邵是大姓,人数较多。
“文革”期间,以毕姓为主的“东方红兵团”和以邵姓为主的“红旗大队”,斗得你死我活,老村支书赵洪顺被打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批来批去,这位顺子爷就是不认账,“我搞过土改,斗过地主,分过田地,参加过互助组,加入过合作社,如今是人民公社社员,我走的是一条革命的共产主义大道,从不知道资本主义是个啥样,怎么就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你们也太抬举我了。”造反派说“你鼓励社员养羊,就是搞资本主义。”“啊哦,我明白了,羊是资本主义,那牛就该是帝国主义了?”结果引起一阵哈哈大笑,年轻人捂着嘴不敢笑出声,老头子咧着大嘴笑得“嘎嘎”响,老娘们笑得奶子直打颤。这位顺子爷辈分高,土改时的老党员,为人正直,群众威信高,就是年纪太大了,虽然被挂了牌子,但却无人胆敢对他动粗,老人家自然没能享受到“阴阳头”、“大弯腰”、“喷气式”、“轰炸油炸”的待遇。造反派叫他交出两委的大印,他装迷糊,“丢了,不知放到哪里了。”打倒四人帮后,两委大印又出现了,有人问他“顺子爷,咱大印你藏在哪里了?”他说“在我腰带上拴着呢。”于是有了小唱“东山屯的大印在哪里,在顺子爷的裤裆里。”
十年动乱,东山屯“其乐无”,只剩下“穷”了,催缴提留款,集资,出民工,成了管区的老大难单位,动乱期间,为了抢班夺权,两派打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如今却无人愿意出任村支书、村主任,东山屯的两委班子彻底瘫痪了。
永远健康的副统帅温都尔汗折戟沉沙那年,毕嗣根从部队复原了,他,共产党员,铁道兵出身,年近三十,虽五短身材,却威武不减,一天,管区书记传来话,公社党委组织部长张万全叫他去一趟,毕嗣根心里打鼓:部长找我有啥事儿?管它啥事儿,去了就知道了。
毕嗣根骑着自行车,一路下坡,四十分钟来到公社大院,来匆匆,回也匆匆,见过张部长,不到一刻钟就出了办公室,他神色不定,双目忧郁,满面冷霜,心事重重地向回赶路。
毕嗣根的坐骑是一辆破旧自行车——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旧自行车,就这样还是借来的,回来路上,一路上坡,车子“吱咯”作响,毕某臭汗满身,一个多小时才回到东山屯,进了礼门,来到小学校,把车子还给学校的刘老师,便一头扎进了老支书家,进屋,拿起水瓢,掀起缸盖,舀了半瓢凉水,“咕咚咚”地灌了下去,长出一口气,这才一腚坐在了炕沿上。
“张部长咋说?”顺子爷问。
“共产党员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公社党委决定我回东山屯担任村支部书记,我说有困难,他说,共产党员就要迎难而上,不要讲价钱,服从组织的安排是党员的天职。”
“还说啥?”
“还说他很忙,没空和我闲扯淡,就打发我回来了。”
“没说待遇?”
“说了,每月津贴200元。”
“这钱谁出?”——老爷子担心钱由村里出,东山屯穷的吊起锅来当锣敲,集资、提留任务几年没完成了,哪里有钱?
“公社出,爷,你说我干,还是不干?”
老支书沉思一下,“干。”接着深情地说,“根子,你看咱东山屯穷成啥样了,破屋烂墙,人穷志短,大姑娘争着往外嫁,老少光棍一大片,怕的是再这样下去,咱东山屯就会断了子孙,后继无人,从地球上消失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咱爷们既然是共产党员,就应该负起这改变家乡的责任,你说你该干,还是不该干?”老爷子反问一句,他紧抽了一口旱烟,然后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猛磕了几下,落在地下的烟灰冒出一股青烟,光线昏暗的草房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草味,接着说“咱村这些年一直没有发展新党员。从土改过来,原有七个党员,老大了三个,还有四个,我找他们谈话,全力支持你担任村支书。”
“谁当村主任?”毕嗣根紧问一句。
“你说谁能当这个村主任?”老爷子旱烟袋离嘴,眯着眼再次反问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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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善的《扪虱新话》一书中写道:
“读书须知出入法。始当求所以入,终当求所以出。见得亲切,此是入书法;用得透脱,此是出书法。盖不能入得书,则不知古人用心处;不能出得书,则又死在言下。唯知出知入,得尽读书之法也。”
陈善是南宋淳熙年间,即公元十二世纪后半期的人。在那个时候他就能够提出这样鲜明的主张,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了。他主张要读活书而不要读死书,就是说要知入知出;要体会古人著作的精神和实质而不要死背一些字句,就是说要体会古人用心处而不可死在言下。不但这样,他还反对为读书而读书的倾向。他主张读书要求实际运用,并且要用得灵活,即所谓“透脱”。你看他的这些主张,难道不是一种反教条主义的主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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