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的声音素来清润如水,混着零零星星的奶绵绵的吐字。现下她忽地撩开嗓子使劲嚎了一声,带起绵长而稚拙的豪情。

旸王太妃被她吓了一跳,这孩子朝天嗷呜什么呢?

老太太屏息凝视着小姑娘,眼见她的脑袋越仰越高,活像只铆着力气昂起头的小老虎,一双小爪子还比在脸前,仿佛正在扑一只飞过身边的鸟儿。

旸王太妃顺着她目光往高处望去,青空无际,丝丝缕缕的云絮平浮着,一道白影穿破云天,如星移电掣般飘翔而过……还真有一只鸟哎!

那只白玉似的大鸟飞得自在逍遥,小姑娘锲而不舍地加重了尾音喊着,它身形骤然一动,偏转了方向朝下方俯冲过来。

不过转瞬,巨大的白影迎面压下,海东青拢了拢羽翼收起冲势,悠悠然落在姜盈枝脚边。

姜盈枝蹲下身子,眼光在风归脚边一顿,它两只脚爪上各绑有一个小竹筒,果然是传书来的。

她伸手探向风归的左爪,风归却倏地一跳,跃起些微的高度,而后它转了转身子,好似使性子一般挪开了脑袋。

姜盈枝会心地弯起嘴角,转而解下了它右腿上的小竹筒,还对它解释道:“我是取信心切才弄混了嘛。”

风归好像听懂了,姿态甚傲地扭了扭头,它也不多做停留,扇了扇翅膀欲要离开。

扇动的动作大了些,它厚实的羽毛间突然滚出一个圆圆的东西,轻跳几下落到了草丛里。

姜盈枝捡起,这红彤彤的小果子着实眼熟,就是自己尝过一个的那种野果子。

谢疏的视线一直跟随小姑娘而动,此刻他也把目光转到了那颗果子上面,随着她手上轻捻的动作而徘徊流动。

少年凤眼里飞出一丝窘意,方才讨好小姑娘的举动也成了无言的笨拙。他还以为这果子生来稀罕,一棵树都结不出几颗,原来都被鸟儿给叼走了。

姜盈枝抿着唇笑笑,把果子塞进风归羽翼之下,仔细地盖好,而后她望着风归腾至半空,长长地清唳一声离去。

“哎,”姜盈枝连忙喊住它,“你怎么朝寺院那儿飞啊?”就算风归要绕过这座山头,也不该向那一边去啊。

风归身形不变,恍若未闻一般疾掠而去。

谢疏猜想道:“归隐寺有僧人给过路的飞禽走兽喂食,兴许它是垫肚子去了。”

姜盈枝想起风归藏果子的贪吃劲儿,觉得此言有理,就继续往山下走,一边把小竹筒放进腰间的小荷包里。

谢疏语气中有几分迟疑:“这是池兄送来的书信?”

姜盈枝点点头,小脸上不掩喜悦之意,闻言还掂掂自己的小荷包,像是在确认它是否安好地躺在里边。

她心想,这封书信来得比寻常时候更早,说不定是池哥哥要提前归京了?她脚底下轻飘飘的,雀跃都要充盈得溢出来了。

旸王太妃看不惯孙儿讷口少言的模样,开口问他:“你说的池兄,可是清令侯的那个池家?”

谢疏回祖母:“正是他家二爷。”

“如今什么年纪?”

谢疏答:“约长我两岁。”

旸王太妃颔首,忽而又问一句:“模样好吗?”

谢疏微诧异,心中反应过来什么,神情一僵:“应当算是很好。”

旸王太妃状似无意地点头,转开了心神,实则用了暗劲一拍孙儿的胳膊。连她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太婆都能看出小姑娘明显的亲昵与欢喜,小姑娘都和旁的少年飞鹰传书了,孙儿的娃娃亲都快被吹飘了,瞧瞧他,怎么还能坐得住?不,站得住?

旸王太妃心中怨着孙儿不争气,脸上若无其事,亲近地牵起小姑娘的手。

旸王妃由丫鬟侍候在侧,形容安静地走在后头。她一向安于家宅,对酬酢之事一点也不热衷。清令侯府如何,池家所出的少年如何,她并不关心。

此刻,这陌生的姓氏在她心头盘桓着,久久难去。小姑娘在见到海东青飞来时,安定的神色霎时间活泼起来,竟然是对那少年怀有非同一般的感情么?可是她的儿子分明这般好,她又如此喜爱这小姑娘,小姑娘为何要将心思投注在其他人身上呢?

旸王妃两靥敛去淡淡的笑意,丛丛愁云弥漫开来。

.

风归在归隐寺之中徊翔一阵,清越的啸鸣在寺院上空回荡,终于它放慢速度在一片空旷的青丛中停了下来。

此处北芒垒垒,俱是没有树碑的青冢。风归似乎是随意地落在某一处,但却经久停留不曾离去。

它抖了抖羽毛,数颗红果子掉在草丛间,它并没有吃,而是颇有灵性地在一座青冢前堆起,像献给逝者一般,如人结草衔环。

一位僧人经过,他见状闭目合十,随后睁开眼微笑道:“你来了,你家小施主呢?”

.

清令侯府,池知命刚从书房踱出,就见一只海东青大大咧咧地倒悬在廊下。

他抬手吩咐小厮:“去逮一只松鸡,请小公子下来。”

小厮不以为怪,麻溜地小跑而去,很快就捉来一只扑得闹腾的小松鸡。风归一见吃食,登时飞了下来,利爪一勾,把小松鸡夹在它爪子里边儿。

池知命借机从它脚上取下小竹筒,慢悠悠地走回书房里。

“甚好,勿念。

兄长善自珍重。”

池知命笑容无奈,他还是这样惜字如金,自己这当兄长的却不能三言两语了事,怎么说也要细致地关护弟弟一番。

他噙着笑意开始提笔,笑里淌着坏水儿。

<

状态提示:62.传书信--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