旸王太妃乃将门之后,她曾几度跟随老旸王上战场,气度自然飒爽超卓,此时眉眼间还可窥见当年的英姿勃发。适才她对杭氏母女温言微笑,尚显得和蔼端庄,现下激动地一转身子,换成了大马金刀的坐姿,画风陡然一变。

老人家底气十足地喊出那句“孙媳妇儿”,沉稳洪亮的声音好比风雷,含着威势在厅堂内震开。一众女眷谈笑声渐收,朝主位上的人投去诧异的目光。

而姜盈枝先是困惑地拢了拢眉,待她回味过来这四字的意思,魂儿都要被吓出窍了,她垂眸抿紧了嘴唇,神色中泄出一丝无措之意。

旸王太妃一看,遂佯怒嗔怪众人:“一个个的看我作甚,还能从老太婆脸上瞧出花来不成?”众人忙赔笑,说着甜蜜的话语哄老人家展眉。

旸王太妃不掩慈爱地抚上小姑娘的手,唯恐再把她吓着,压低声量说道:“枝宝和我们涟书还定过一桩亲事呢!”

姜盈枝这下真的一头雾水了,涟书……哪里炸出来的大傻子?亲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不经意瞥到旁边的谢疏,此刻的他依然温润端方,安静听着祖母说话,神情却有微妙的异常。

少年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抹极淡的红晕浸透了他白皙的面庞。

姜盈枝心里大骇,这个和自己有孽缘的涟书……该不会就是谢疏的小名吧!

旸王太妃把二个小辈打量一番,小姑娘犹在震惊中愣神,孙儿也很是意外的模样,她拍拍孙儿手臂:“小丫头那时只有六七岁,小孩忘性大,可能早已忘干净了。你也不记得啦?”

谢疏脸上的薄红浓了几分,青涩之感跃然而出,这才证明方才姜盈枝的感觉不是错觉。他低声回道:“孙儿记不清了。”

姜盈枝再不懂就是傻了,祖孙俩话里的意思正合了她的猜测,天呐!自己与谢疏怎么会有这“他不知她也不知”的劳什子婚约的!

“我也怪你不得,兴许你这糊涂劲儿是随了我。”旸王太妃爽朗笑道,“你看,我只记得曾经给你说了一门亲事,却忘了当初那个小姑娘是谁。”

杭氏忍不住开口:“恕臣妇冒昧,臣妇亦是一点印象也无。”

旸王太妃笑得愈加开怀:“你呀怕是不晓得,此事我做得不妥,纵然是娃娃亲,也该两家知会、交换庚帖才是。”

杭氏惊讶:“那当时是如何……”

旸王太妃说道:“两个孩子自己应下,拉过勾的嘛。”

杭氏:……

姜盈枝:……旸王世子万里挑一,他的婚事能这样随意么?一个半大的少年加一个黄口小儿能知多少事?信口答应、拉勾,处处都透着敷衍和草率。

她只觉懊悔无及,也许她今日不来这一趟,老人家就把多年前的玩笑话彻彻底底忘了,待谢疏真到了婚娶之年,谁还会特意去寻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姑娘。

现下糟了,给旧事拨一拨灰尘,再呈现的样子又是新鲜奇妙,两人又是适宜议亲的年纪……

旸王太妃感慨:“我听到‘盈枝’才想起来,小丫头这名字实在绝妙啊~”

姜盈枝更是亲,八成就是因为她的名字。

毕竟老人家有两点闻名京州,一是性情豪爽,二是……爱财如命。

盈枝,本来是疏落清淡的两个字,但在旸王太妃耳朵里,恐怕就是哗啦啦撒落的银子。

姜盈枝着实痛恨七岁的自己,原来那时她不仅嘴欠去招惹谢疏喊他“姐姐”,还惹来这么大一个祸端。

长姐曾经说过谢疏有定亲的传闻,她那时并不在意,现在真是欲哭无泪。

还有娘亲,乐衷于撮合自己和谢疏,做了许多不着边际的幻想,竟没料到一语成谶。娘亲夙愿成真,只怕是惊喜都来不及,怎会理解她的苦楚。

姜盈枝脸上不显露悔意,心中早已捶胸顿足了。

仅和他们隔着几步远的沈木婴难以置信,转着他不灵光的脑筋陷入深思之中,旸王妃上前问道:“娘说的是……涟书的婚事?”

旸王府二老爷的夫人是左右逢源的一个妙人,她见长嫂起身上前,当下也袅袅婷婷地走过来。

姜盈枝已然堕入绝望的深渊,这事态已不是她能应付得了的。怕什么偏偏来什么,她有意无意地避着谢疏,倒逼出一个惊天的噩耗来。

还不是谢疏自己……他不知何时起开始奇奇怪怪,素来对姜盈枝以礼相待、以“姜姑娘”相称的人,非但改口唤她的小名,似乎也愈发温和耐心起来。

一个小名也无需小题大做,家人、羽子众生甚至国子学的先生都会这么喊她,可谢疏的言行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她觉得别扭和发窘。

羽子里的少年心里明镜似的,即便谢疏的态度朦胧而隐晦,还是有人说过“两人仿佛一对金童玉女”这样的言论。倘若不是谢疏变得莫名其妙,怎会有此空穴来风。

旸王太妃正在兴头上,姜盈枝当然不可能以下犯上去堵住老人家的嘴。她惟有凝着小脸不语,做着无力而倔强的抗争。

“娘说起过两回,那时我只当您说笑呢!”二夫人端量姜盈枝一阵,语笑嫣然,“承岚县主生得俏生生的好模样,就知道娘的眼光从来不差。”

“县主?”老太太果然被勾起了兴致。

二夫人最懂得投其所好,便把一年前国子学之事讲了。县主不稀奇,凭谢疏的身份娶个公主都不成问题,旸王太妃稀罕的是大胆果敢的心性,听了这一出自然是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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