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皇后自幼母亲便不在,是老夫人手把手养大的,祖孙情分不同寻常。老夫人也没虚客套,开口就道:“你父亲最近和那些人走得近,老爷子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
“父亲糊涂,”沈皇后把手上的绣活搁在旁边,皱眉道:“我不大清楚前面怎么样,但就现在这个局势,怎么能掺和进去?”
老夫人一下下转着手上的念珠,微微阖上眼睛,不出声地叹口气:“你也知道你的父亲,没什么本事却专爱凑热闹,怕是晕了头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她说起沈濂毫不客气,旁边沈皇后脸上也没有异色,还颇为同意地点点头。
“跟谁也别跟那群人在一起,”沈皇后低声道:“陛下现在怕是不大高兴。”
老夫人的眼底清明,听到这话便觉出话里有话:“怎么,陛下如今……是差不多下定主意了?”
“我猜的,陛下当然不会跟我说上许多,”沈皇后双手交叠,看似瘦弱但说话却带着能叫人心惊的力量:“祖母,我是有一说一的,干涉朝政的事我怎么都不会做……陛下心里清楚的很呢。”
“上次大祭师进宫,当时我可是眼睁睁看着淑妃和贤妃找着由头想探听出了什么事,”沈皇后轻声说,眼底却是掩盖不了的轻蔑之意:“实在是蠢——越是这样,陛下只会越恼火,现在碍着面子不说,迟早都是要发作的。”
说到这儿,祖孙俩都静默了一会儿,片刻后老太太端起茶盏浅浅抿了口:“算了,你心里有数就行,可别被你老子拖累了。丫头,陛下最近对你怎么样?”
“就那样,陛下是个有数的,”沈皇后神色淡淡,毫无说到夫婿的喜悦,倒似谈什么于己无关的事:“他来后宫也就是应个景,对我已经算不错了。”
“不过祖母,我入宫这些年了,倒是有个不大妙的……猜想,祖母听听就好,胡言乱语,也不必当真。”
沈老夫人养着沈氏长大,最是清楚孙女的德行,那是再稳妥不过的人,当即道:“有什么?你感觉到的,应该不会出错。”
“陛下心里有人,但那个人他得不到,”沈皇后垂目,满头华丽的簪环投下深重的阴影,任谁也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不过我想着,那样的人也实在不多。”
这话已经够明显了,饶是沈老夫人也不易察觉地打了个啰嗦,几次欲言又止后到底把嘴边的话吞了下去,只是深长地叹了口气:“我当年把你养大,想的就是图你以后能平平安安,顺遂无忧,别像你姑姑们那样一个个……唉,丫头,我对不起你。”
沈皇后放在绣品上的手指终于轻微地一动,然后隔着桌子紧紧抓住老太太的手,五指都是冰凉的:“祖母,孙女如今万乘之尊,要什么有什么,也没什么好置气的。您千万别为这个怨祖父,他……也是不得已。”
……
不管前朝后宫有没有连接成一片,西北的事态却已经飞速地发展起来,阿醉那双手从京城去了西部,搅弄风云的本事却一点也没少。
在十几天前,民情虽已是接近沸腾,但在这片广袤大地上流行过上千年的忍让传统仍在起作用,加上百姓对官府根深蒂固的不信任与官兵的存在,饥民在西南总督府这块地儿实在是看不到。
但这一天,却有上千的饥民走到了西南总督府门前,一声不响地跪在那儿请愿。
这些人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拖家带口的场景相当有震撼力——有老有少,有憔悴蜡黄的女子抱着瘦成一把骨头的小孩,有拖着衰弱的身体倚靠在门前的老者,也有饿到浮肿的病人……这样的静默,更是具有直击人心的力量。
他们不说话,总督府的卫兵也不敢轻易便把他们赶走,毕竟城里面人可不少,旁边还有白塔的一干祭司住着。
——西南总督府与芜天君府离得颇近,便是走路那也只有半个时辰的路程。但白塔禁止与朝廷官员过从甚密,西南总督也生怕自己招惹了白塔的煞星,素来便是两不相干的。
但再是两不相干,要是总督府闹起来,白塔那边也是门儿清的。
西南总督此人颇有心计,出身世家,现在算是典型的外派蹭点政绩。他在听属下汇报的时候正漫不经心翻查着给顶头上司的生辰礼物,闻言不耐烦地摆摆手:
“这种事急什么?随便发一点粮食下去不就成了,有什么好找我的?”
“总督大人,今年余出的粮食差不多已经换了宝物,准备送上京城了。”
总督顿了下,很快便皱眉道:“你把前几年累积,已经坏的差不多的粮食全部布施出去不就行了?先把那帮叫花子稳下来。之后带点人安顿一下他们,别闹得过了。”
下属弯弯腰,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眼底却有一点精光一闪而过。
饥民很快便被草草安置了下来,城中也开始相继有布施粥饭的摊位出现,总督府的下人更是成群的搬运粮食出来,看上去好一副勤政爱民的模样。而白塔却依然沉寂,似乎并不想要管事。
——直到第三天,一向清静的城里炸开了锅,冲天的喧哗声直传进了芜天君府里。
彼时芜天君与颜天姬正对坐弈棋,阿醉一只手捏着一粒白玉棋子缓缓摩挲,手指雪白几乎叫人看不清棋子在哪里。
她听着外头的声音微微勾起唇角,将那枚棋子轻描淡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