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哭声凄厉，狠命地朝地上磕头：“夫人，请饶了褒姒姐姐，饶了褒姒姐姐吧！”
几个带刀护卫进来，押了在剧烈的抽搐里羞怯不堪、悲伤难言、泪水满面的褒姒就走，将云儿凄惨的哭声抛于身后。
夏夜突然变得漫长无比，从窗口吹来湿热的风，蚊子在欢歌起舞，熏香袅袅飘进弥散的夜气里。
褒洪德居住的聚龙阁里，烛火轻轻摇动，惊醒满屋的如水死寂。
褒洪德仰面躺着，安详得如同进入甜蜜之梦。
杨子叶拉着儿子冰冷的手，呆呆目光被摇曳烛光一遍遍晃动着，似乎经过了千秋百代。
“姨妈，已经子时了，我会看好二哥哥，你回去歇息吧。”燕虹看着眼窝黑青，面色虚白的杨氏，恳求。
杨子叶凄凉目光凝望燕虹，见这个娇娇女仿佛在这一天里经历了人生所有，面色暗沉，眉心那缕愁恨深雕细琢一般。
“姨妈，别熬坏身体了，快回房歇息吧。”燕虹催促道。
杨子叶丢开儿子手，拨拉开小鸟依人般的燕虹散乱的头发，用帕子轻轻拭去她脸上难以斩断的细流：“虹儿，你能原谅他酒醉乱性，就证明你已长大了。明天我派人去燕国下聘礼，若德儿恢复得快，八月中秋就是你们的大婚日子。”
“姨妈，二哥哥，他会好吗？”燕虹仰视的圆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伤痛和忧心忡忡：“他好了，会不会还……”泪顺着眼角流淌，失血的脸映着烛光，晶莹闪亮。
“郎中说过，德儿伤入肌骨，没入内脏。应该会很快好起来。”褒姒的影子在脑子里乱晃，淮夷战场扰乱人心，杨子叶强稳心神：“虹儿，我的儿子是懂分寸的，你就放心吧！”
“姨妈，我担心，二哥哥他，会不会恨我？”燕虹捏着裙边低着头，满面愧疚和羞赧。
“德儿本性纯良，他该能理解你的苦心。”杨子叶低头思忖，轻抚燕虹臂上薄纱：“不过，毕竟你伤了他。等他醒来，你得好好向他认错、赔罪，千万不可再惹恼他。”
“嗯，我听姨妈的。”燕虹在烛影里轻轻点头，泪花闪闪：“姨妈，你回房歇息吧，这儿有我，你放心好了。”
“虹儿，你回房歇息吧，赶明儿再来换我。”杨子叶和燕虹推让来去，谁也不愿离开。
繁星濡染的天空逐渐暗淡下去，林子里的夜猫叫得骇人，直到东方徐徐露出白色，园子里的鸟窸窣振翅准备踏上行程，一对鹧鸪并肩飞出花丛。
烛光摇曳，烛泪串串积累，似在诉说悠悠往事。
褒洪德在越窗的晨曦里睁开眼，看到窗帷微动，杨子叶和燕虹各自在膝上爬着打瞌睡。
昨日情形历历再现，他的心一阵阵揪痛，头懵得很大，空前的忧惧，嘶声道：
“母亲，褒姒，她，她在哪里？”
微弱一语惊醒杨子叶，她抬起头来，满面惊喜：“儿啊，你可醒了！”
这一声把打盹的燕虹也叫醒，她急忙凑前，手抚他苍俊面颊：“二哥哥……”
褒洪德别过头去，燕虹心如刀绞，泪流满腮。
褒洪德迫切而痛楚的目光直视杨子叶，无力地向她伸手：
“母亲，孩儿求你，别伤害姒儿……”
“德儿，别想那么多，你得赶快好起来啊。我这心，痛死了啊。”
“姒儿，我要见姒儿，她在哪儿？快唤他来。”
燕虹缓缓站起来，扭头走向窗前，心如在风中飘离树枝的茉莉，急剧下坠。
杨子叶紧握儿子手，瞥见燕虹身影，荷色罗裙被风飘出寥落的姿势，她目光痛彻：
“儿啊，褒姒没事，好好地，你要快快好起来才是。”俯身，低声耳语：“你父兄生死，褒家军存亡，全看你了……”
褒洪德目光痛楚、挣扎得使人怜悯，又一次陷入冰与火的煎熬，颤得难以出声，良久才道：“母亲，我要见姒儿……”
“德儿，你要好好进食服药，待你好些了，我便让那丫头来见你。”杨子叶耐心地哄着儿子，像小时候一样，每每儿子固执任性时，她便许之以条件，哄得一时算一时。
褒宝端着褐色陶碗进屋，后边一个端着瓷罐的丫头跟着进来。
褒宝见到褒洪德醒来甚是开颜，温声道：
“二少主醒了，饿了吧？这汤正好上口。半个时辰后再喝汤药。”
那丫鬟忙将药碗放于红木几案，和褒宝扶起褒洪德，在他身后垫了被子、枕头，使之半卧，又拿袱子盖住他脖子以下部位，看着褒宝一勺勺将汤喂完，甚是仔细。又伺候着漱口，吐进漱盂。
燕虹擦着眼泪走进满园的晨光里，捡起风干的茉莉花，怔忡道：“任你何等芳菲，春风过，夏雨落，秋风凄，冬雪飘，终会零落成泥、不可抗拒吗？”
杨子叶见儿子喝完汤闭目躺着，心里安稳了不少，便示意褒宝随她来在门外。二人被灿烂的阳光洒了满身。
杨子叶看到褒宝的黑眼珠在朝霞里晶晶闪亮，又见燕虹走来便满脸笑意道：
“宝儿，你去告诉内务管事，速忙准备齐全聘礼，让常林前去燕国提亲。”
燕虹一瞬忧思全消，拉住杨子叶手欢呼雀跃：“哎呀姨妈，你真是女娲娘娘啊！”
褒宝抿嘴笑着，沿着门前青石小径袅娜去了。
第二日平明时分，杨子叶命常林、褒南领队，带着吹班（1），聘金、币帛等礼物，由媒人拿着婚书、礼帖、手环、金戒指等首饰，送往燕国。另有一帮人马驾骡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