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如获大赦急往里走,却被小丫头云儿拽住,便急眉睖眼道:“连你也顺杆子爬了?”
云儿面色微黑,橘红色麻葛衫,白棉布刺绣裙,衣饰比之林珠,颇有悬殊,满面关切道:“姒姐姐,少夫人如今不在房里。”
褒姒一下子懵了,揉着鬓角追问:“你可知去了哪里?”
云儿微微探身,细长眼在光影里眯着:“少夫人今早脾气好大,摔了镜子呢!说是想自个儿转转。我见她出了游廊朝屋后走,想是往后花园去了。”
林珠一个响栗敲得云儿呲牙咧嘴,转着眸子,厉声斥骂:
“小娼妇,啥时候下雨不撑伞,淋(临)到你了!”
云儿吓得躲边上去了。林珠便拽住褒姒狠命地拖,一直拖到院里合欢树下。几个小厮在
花坛旁除草施肥,几个丫鬟在打扫院子,晾晒衣物被褥,都兴奋地围过来看热闹。
林珠促狭地笑着,朝众人道:“大伙儿都知道褒姒妹妹是夫人跟前的红人,曲儿唱得好,
琴弹得精,难得今儿来了,快进屋弹一曲吧,好让我们这些人见识见识!我家小姐的古琴整日闲着呢,就让它出来见见光吧!”
习惯于察言观色的下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林珠,起哄褒姒。
褒姒知道,她和云儿都是错生在这片奢华锦绣中的贱草,可以随意把玩,可以掐折拽断。她心急火燎,撑不住眼泪汪汪道:
“见谅见谅!这会子实在耽搁不起。林珠姐姐,快别这样玩了!夫人今儿发了脾气呢!你别再为我挣板子了。”
“哎哟哟,一听到夫人我腿都软了。”林珠嘲讽着,拖了她这会子功夫便觉快意,忽眼珠转了几转,笑着松了手:“好了,逗你玩呢!这会儿玩够了,我陪你。”
“多谢,多谢姐姐了!”褒姒说着紧紧被扯松的丝绦,理理云鬓,拉住林珠,一阵风似地走下台阶。
青石道上阳光灿烂。道旁青竹起伏,海棠明艳。林珠微窥褒姒惶急神色,有意慢下步子,折了一枝海棠在手中把玩,笑意浮上面颊:
“难得这么好的天儿,花开了,柳绿了,我家小姐也不知去哪儿赏景了。”
褒姒扭头,看到林珠脸上细细的绒毛:“林珠姐姐,咱们快去找找吧!”
林珠嘴上应着,一路穿水渡柳,和褒姒东拉西扯说着闲话,沿着青石甬道,朝东南方向走,很快走过了几条广巷数座大殿。褒姒忽想起云儿说的后花园,本是西北方向,倏然一惊,便在一棵银杏树下站住,故作强硬地告诫林珠:
“夫人请少夫人议事,片刻不教耽误!怕是府里出了大事。若是夫人责怪传禀不力,只怕受罚的不光是我!姐姐本是少夫人的身边人,需仔细掂量着了!”
林珠闻听眉毛一拧,美颜覆了寒霜,一手叉腰一手指褒姒:“你这话什么意思?恐吓我?”
褒姒心里火急,也没了平日温软:“什么意思姐姐心里明白,只别耽误大事就好!”
“嗬!”林珠瞪起乌黑的眸子,挑衅、轻蔑:“我耽误了?难道我们这些主子身边的下人,各个都得做主子肚里的蛔虫才好?难道夫人要去哪儿,还要先向你禀报?”
褒姒从来最怕口舌,不屑斗嘴。即便要斗要搅,也斗不过搅不过,因此常是忍气吞声。这会儿只有合手求饶:“求求姐姐别吵了,传禀之事十万火急!咱俩去后花园看看吧,少夫人或是赏花去了。”
“眼睛擦亮些吧!没看见我这儿比你还急?”林珠说着急,却绕着溪桥流水徐徐前行,一路假山奇巧,林木成荫,花柳成阵,她且行且赏。褒姒走得飞快,无心看杜鹃含露,海棠醉日,黄鹂鸣柳。将林珠落下很远,便又折回来,千求万求,林珠才肯跟上。青石甬道撒满阳光,投出两个女子的窈窕剪影。
水天空阔,鸥鹭塘上留醉眼,细看涛生云灭。料想夜晚商楼,应是孤月。
林珠走到接近后花园的一棵海棠花树下,眼波流转,猛地拽住褒姒,尖叫着蹲下:
“哎呀!崴住脚了,痛死了!”
褒姒弯腰搀住她,神情狐疑,甚是急切:“要不,姐姐先在这儿歇着?我自个儿去找吧。”阳光透入她的麻布紫襦,夹着心火,灼热的气息排山倒海而来。
“你这小娼妇,见死不救哎?”林珠又一声尖叫,见褒姒要走,忙拽住她道:“扶住我,我忍忍,舍命陪君子嘛。”抚着右脚脚踝处,满脸委屈,拽住褒姒,蹙眉站起。
褒姒只好搀着一瘸一拐的林珠,走得甚慢。不时有婢女仆僮往返,见了林娴俱都行礼。
林珠边走边想着心事,朝嗡嗡低飞的苍蝇挥去水袖,面色莫测道:“你在褒府这么久,算是个识趣的。你自诩知书达理,可知《尚书?洪范》篇中,天帝赐予禹帝的九法是什么?”
褒姒谦逊作答,林珠又道:“九法中的第二法,讲的又是什么?”
褒姒边走边道:“第二法有五条,即态度、言论、观察、听闻、思考。态度要恭敬.言论要正当,观察要明白,听闻要聪敏,思考要通达。态度恭敬臣民就严肃,言论正当天下就大治,观察明白就不受蒙蔽,听闻聪敏就能判断正确,思考通达就能成为圣人。”
走至花坛,林珠随手cǎi_huā,撕碎扔了道:“你既知这五条,我便不多说。五法中的态度、言论,你要记清了。褒府乃褒国首府,最是讲究规矩。少夫人乃是王亲贵胄,身价仅次于大周郡主。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