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洪德被斥,羞惭地低头无语。母子俩谁也不再说话,屋子就这样静了下来。一瓣残花从幽静的镂花窗飘进来,静静落到地上。褒洪德偷见母亲神情悲愤,心事重重,知她牵念远征的父兄,又见她鬓边几根白发,便凑上去,体贴道:“母亲,你这儿有几根白发,我帮你拔掉。”
杨子叶推开儿子,神情凄然:“古人一夜白发,我这些烦愁,这点白发再正常不过。妇人到了这个年纪,但凡儿女知礼、孝顺,又何用在乎白发黑发?”
褒洪德见母亲目光悲郁,满脸愁闷,不由心痛,忙跪下道:“母亲别再难过了,儿去镐京听旨便是。”
杨子叶面现欣喜,搀起儿子,如释重负道:“此去镐京,路途遥远,要崇重法令,以德治政,以安人心。教导从属,要以周法赏善罚恶。不要制造怨恨,不要使用不好的计谋,不要采取不合法的措施,以蔽塞你的诚信。”
褒洪德道:“孩儿谨记母亲教导,您在家治理褒民,也是一样,要挂记他们的善德,宽缓他们的徭役,丰足他们的衣食。褒民安定,天帝就不会责备和抛弃褒府。”想起林娴,又道:“也不能让家人和内外官员作威肆虐。这些人若是沽恶不悛,就不可德治。在我褒国,不遵守周法的,也有诸侯国的庶子、正人、小臣、诸节等。假如他们另布政令,告谕百姓,称誉不法,危害国君,这就助长了邪恶之风,您就要迅速捕杀他们。”
杨子叶频频点头:“我儿长大了,懂事了,母亲甚为欣慰。你要记住,天帝不只帮助褒府。此行,要明确你的职责、使命,开阔你的视听,时刻保持警惕。永远不要抛弃我的忠告,你就可以成为圣贤,为世世代代的褒民称颂。”
褒洪德扶着母亲落座:“孩儿谨遵母命,决不违逆。只是褒姒之事牵涉内鬼……”
杨子叶拍拍肩上儿子的手:“凡是牵涉内鬼之事,必要严查,决不疏漏,我儿放心去吧。”
褒洪德这才笑道:“母亲圣明,褒民无不尊崇,天帝必会护佑。”
杨子叶拉住儿子手,拽到面前,笑容满面:“我的儿,何时学会嘴上抹蜜了?”
似在梦中,褒姒感觉有清风扑面,什么鸟唧唧啾啾鸣叫不休。
她梦到自己穿越山谷和狭长的森林,又走在山梁上的灌木丛中。正迷惘四顾,不知该去哪里,突然似被狠狠推着,一个失足跌向悬崖。
褒洪德大鹏般飞身掠来,抱着她飞奔,在阳光温暖的花丛里停下步子。
褒姒深情和他对视,又急忙挣开他,羞涩躲避,这一躲又被什么东西刺痛面颊。
意识清醒时,她发现自己臂着轻绡身着丝绫,躺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面颊被草茎戳得生痛,四顾不见褒洪德影子,唯看到在风里扭动的杂草、树木。
朝霞裹着尘粒在林间起舞,她的心如同霞光里的尘粒载沉载浮。明亮的天光透过树林的缝隙倾泻下来,风吹动树叶,簌簌响个不停。鸟儿都在树梢上起舞、欢歌。
风里传来一声冷笑,褒姒惶然四顾,哪有人的影子?
她一骨碌坐起来,弹弹身上草屑,抚平乱发,回忆昨夜情形,觉出身子无碍时有些庆幸,揉着发懵的鬓角,颦眉苦思:
我被狐眼卖进妓院,难道被那奇怪的嫖客救出来了?他是何人?为何最终放弃兽性?又为何救我?
携着重重疑问、惊骇,太阳将落时褒姒走近浓荫翳日的森林。林梢被夕阳涂上血红的色彩,映入眼睑的是几棵花开当时的山茶。啄木鸟在一颗棠梨树上笃笃地劳作。松鼠自草丛里跳起,窜上一棵栎树。
褒姒回头望望衔于林缝里的红日,踏上林间小道,见透过树顶的霞光明明灭灭,宿鸟惊飞,林叶飘落。再往前走一程,只见藤萝遮道,丛生的灌木齐腰。一阵凉风吹入脊背,突生些彻骨寒意。她毛骨悚然地抱紧自己,稍倾,拨开藤萝,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得浑身是汗,也不顾荆棘刺肤疼痛难忍。藤蔓挂住裙裾上的棉线,她低头撕了半天,用力揪断。忽听背后风声嘶嘶,似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她回头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啊——”
连日的失养、奔波、挣扎、折磨,猝不及防的恐惧使她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浑身困痛,见青藤缠着青藤,处处是拥挤着向上攀爬的生命。为获得一寸热辣的阳光,一滴饱满的雨露,不要命地抢着把头向上探了又探,没有谁会顾忌生命拔节空间的狭隘,挤搡。
身后一阵风吹得脊背发冷,夹着一股腥臊之气,迫得她透不过气来。她回头望去,见那只试图吃她肉喝她血的豹子卧在草丛里,前蹄伸直,后蹄弯曲着像在用力爬起。颈部连中三颗五星钢镖,鼻子眼里都在流血,分外狰狞。
褒姒吓得浑身哆嗦,手脚瘫软,只觉冷风吹进衣袖嗖嗖生寒,不由抱紧膀子。
前面不远处,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不用怕,它已死了。”
褒姒循声望去,猪脸人在前面一丈开外站着,一身白衣在风里恣肆飞扬,发出飒飒声响。
“是你?”褒姒抬头看他,目光疑惧、惊诧。豹子身上的腥臊气直扑鼻息,她不由抬手捂住口鼻,站起来时一个趔趄,撞到豹子毛茸茸的前蹄,吓得面色苍白,接连后退。
“你不用害怕,”白衣人语声平静面色无波:“我在保护你。”
你不害我已天下大吉,还说保护我?褒姒回想褒府种种,少夫人每每责骂她时,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