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洪德袖子一扬,麦色皮肤溢满阳光,迷人的双眼皮里流出微薄笑意:
“不用行礼。”
“多谢二少主。”林珠在阳光下亭亭玉立。桥下一弘碧水,成了衬托她窈窕身影的背景。褒洪德迎着阳光眯着眼,想她这看起来孱弱单薄的身子完全是欺世假象,这种自幼浸淫
于世家的婢子,修炼出何等手段和心智都不会令人惊奇。
粼粼水面倒映着两岸花树,一弯清流一脉花香一抹丽影,清新怡人。
褒洪德收藏心事,问道:“林珠,你不跟在少夫人身边伺候,慌慌张张为了何事?”
风拂起水面千万细细波纹。林珠饶是早有准备,眼风仍有些躲闪,声音轻柔,若绕上墙头的紫藤花蔓:“启禀二少主,褒姒妹妹出事,奴婢甚是悲伤,特来林中为她焚香、祈祷。”
林珠揣摩着洪德心思,话说得滴水不露。没说褒姒死,也没说她活着,焚香、祈祷保平安,天上人间皆可行。她落落大方地掀开提篮,提篮上蒙着红锦,篮中放着紫檀香和黄色香表,另有火折子。
风从足底掠过,在林珠淡绿色绣百合裙上掀起一道激荡的涟漪。
褒洪德心中钝痛,面色苍白,明朗目光变得暗淡,空中的阳光似乎灼伤了他,身子微微的颤栗。
但见林珠脸上一片真切的伤感。她慢慢盖上红锦,浓密的长睫毛荡出一片黑影:“奴婢留了这些东西,明天还来为她祈祷。”
褒洪德似乎受了感染,稍一思索,一语双关道:“林珠,你的忠心,当受嘉奖了吧?”
“奴婢只是思量着姐妹情分,尽心罢了,并不敢奢望奖赏。”林珠的清泪从眸中流出,忙用绣着缠枝梅花的粉帕拭去。
“你还真是忠义之人!”
“奴婢不敢以忠义自诩,身为下人,略尽本分罢了。”
听林珠言之凿凿,褒洪德只是冷笑,与褒姒的种种情形在光影里纷至沓来,他的心像被利器切割,哀伤不语有顷,独自下了白石廊桥,走向青石道,步履有些蹒跚,身子有些僵直。
林珠站在廊桥上望着褒洪德背影,摸摸额头伤疤,面现一抹骇人的冷笑。
紫云堂在廊桥的东南方向,与廊桥隔着一条广巷两个莲花池塘。褒洪德穿越宽阔的方砖形青石广场,经过廊坊,穿过莲花池旁的两条抄手游廊,已看到前方一座挺立的阁楼——爱民楼。这是父亲处理政务的地方。与爱民楼遥遥相对、同样巍峨的殿堂,就是母亲处理日常内务的紫云堂。
华帷珠帘,翠幕玉栏,紫云堂在花木掩映中,宛若碧海明珠。
褒洪德上了红毯铺地的丹墀,门前的婢女、仆僮见到他一一躬身行礼。他来到朱红雕花门前,见门上的鎏金铆钉在半明半暗的阳光里折射出迷离光晕。进入内厅,见母亲躺在美人榻上,沉香木雕的修竹纹美人榻上铺着金心红缎褥子,另有织锦香枕。
两个小丫鬟正在地上跪着,一下一下地给褒候夫人捶腿。想来再轻的活儿,时间长了都会嫌累。两个丫鬟的鼻尖额头,都挂着亮晶晶的汗珠子。
之前杨子叶被丫鬟伺候着,侧身望着窗前飞花,倾听檐下燕语,一种不可名状的忧惧、压抑感让她窒息。渐渐进入似睡非睡的迷糊状态,脑子里勾勒着褒晌在淮夷迎战的情形:
土炮声声,战旗猎猎。褒晌战神般威武,立于高台,久等不见先行官回来,眼看将误战机,他身先士卒,挥刀号令将士们向敌营冲杀,不料进入了敌军的埋伏圈。
海水般的淮夷将士左手长矛右手短刀,或刺向大周将士的胸口或刺向马腹砍向马蹄……
褒晌正迎战两个淮夷将官,远处嗖嗖三箭,分三个方位一齐射来。他举着长戟将两箭挡开,又杀退来袭的敌将,却有一箭射向后心,他树桩一般向前倒去……
褒洪道骑马来救,大呼:“父帅,先行官被淮夷人捉去,恐有内鬼——”
“内鬼!内鬼——”杨子叶尖叫着,猛地从榻上坐起来,冷汗流了满脸。
一个丫鬟急忙递上帕子。
褒宝掀着金丝帷幔走出来,面若傅粉睛若点漆,看着夫人擦汗,轻摇她肩:
“夫人,你又做噩梦了。”
“这不像是梦,像是侯爷在淮夷遭难了!”杨子叶沉声道,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
褒洪德上前拉住母亲手,直觉那手冰冷、颤抖,不由痛楚、心酸、悲悯:“母亲,你别多虑了。父帅神勇无敌,不会有事的。”
“好了。”杨子叶很快恢复淡定,对两个丫鬟道:“你们去后院制衣坊,看看我那件罗裙做好没有。眼看夏天到了,正要穿呢。”
见两个丫鬟应声去了,杨子叶紧攥儿子手,满目肃然道:
“我近来常做噩梦,每次都梦到你父帅出事,梦到褒家军里出了奸细。”
褒洪德觉出母亲的心底衰弱,剑眉一拧:“儿近日伤情痊愈,可带兵前往淮夷,援救父帅、兄长。”
杨子叶掀开蚕丝薄被,低头穿上织缎修鞋:“德儿,你还是去镐京候旨,抗震救灾吧。大旱之后又是地震,三川皆竭。这一系列天灾,对于饱受兵祸之苦的百姓,真是雪上加霜。许多地方灾情严重,百姓们食不果腹,卖儿卖女。你带上八万担稻米救济灾民,我让常林陪你前往镐京,为国尽忠。”
“孩儿遵命。母亲在家里,千万要留意褒姒……”
“褒姒已死,切莫再提。”杨子叶站起来道。
褒洪德跟着母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