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81年暮春,大周王朝的国都镐京(1)弱柳拂烟,繁花成阵中崛起万顷宫阙。
珠围翠绕的绮仙宫里,帷幔重重,金装壁画。周天子姬宫湦正和后宫玩捉迷藏游戏,被蒙了眼,胡乱捕捉,哈哈笑道:“孤王今日捉住哪个,便要她喂我奶吃。”
姜德妃一身真红丝绫裙襦,额前一道金串流苏,两侧十二描花环簪,莲脸杏眼,无尽娇媚,一闪身躲在蟠龙柱边,笑道:“大王想吃奶?何不找奶妈去!”
姬宫湦应声捕捉,险些撞到殿柱,寺人王进忙上前庇护,被他推开,笑道:
“孤王偏要吃嫔妃的奶,德妃,你可不要被孤王逮住。”
赵嫔一袭素锦芍药刺绣裙襦,一条水绿锦带系住如瀑长发,发上金丝璎珞,烂漫无瑕惊若天人,在红木几案旁朝姬宫湦摆手,嗤嗤笑着:“大王,嫔妾在这儿,等着你呢!”
嫔妃们东躲西藏,姬宫湦南捉北撞,嬉笑声撞破重重帷幕,自宫门飘出。
申侯在宫门跪着,狠狠磕头,额上血肉模糊,满脸的皱纹耸了又耸,长声禀道:
“大王,泾、河、洛三川同震,岐山又崩,倾塌民舍无数。我大周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百姓水深火热。此乃天帝罚我大周!西有犬戎觊觎,东有夷寇作乱。褒晌带兵远征,数月不见捷报。褒家军一旦有失,我大周倾折梁柱啊!请大王敬畏文王功德,不要亵渎先祖,以大周社稷为念吧!否则,天帝就要收回他的大命了!”
王进有些紧张地朝宫门口望望,追着姬宫湦恳求:“大王,申侯已在门口跪了半晌。”
姬宫湦愤怒地朝王进挥袖:“这都是王后的主意!孤王待见不待见谁,难道还要看旁人脸色?今儿偏要气气她!申伯老匹夫膝上功夫了得,那便让他跪着去!”
申侯继续在宫门口呼叫,那叫声被一浪浪嬉笑声压了下去。
上古,大禹之子有褒氏善良睿智,勤劳勇敢,佐理治水有功,被分封诸侯、建立褒国。褒国北依秦岭,南屏巴山,古有鱼米之乡之誉。褒人分布汉水两岸,过着半农耕半渔猎生活。
褒侯府历经夏、商、周三朝,五百多年基业,富甲天下。府外昊空静远,一抹流云氤氲于丽日身际,如同鸳鸯的朝暮相依。府中阔庭大院,海棠花开得如火如荼。粉红的花瓣浴着阳光,润泽如玉。狂蜂浪蝶为争香夺艳打斗不休。
褒候夫人执行内务的紫云堂,鎏金朱漆大门熠熠闪亮。门外是阔大的广场,四周错落的园艺,幽径纵横交错,宛如阡陌交织。侍女褒姒发挽乌云杏眼桃腮,端着烘漆红木盘子,上放八宝纹陶瓷盖碗,姗姗走过绿荫小径。
褒姒看到大少主褒洪道从岔道上走来,便暗叫撞鬼,来不及躲避已被拦住。她忙行定神、跪礼,缓声道:“奴婢褒姒,向大少主请安。”
褒洪道站在路旁一丛幽篁后,将褒姒上下打量,眼不错珠地盯着她鼓凸的胸部,咽下一口馋液,以他常有的冠冕堂皇语气道:“昨儿本少主让你随侍,竟敢溜走?”
褒姒举盘在顶,细密的睫毛散乱地颤动,水眸低转出怯意:“奴婢,奴婢急应夫人差遣。”
褒洪道弯腰捏住她下巴,冷冷逼视,声若闷雷:“别拿母亲压我!你,当很以为可以瞒天过海?”
褒姒猛地一颤,参汤撒了些,为维护身子平衡,脖子僵硬地扬着,忍痛忍泪:
“奴婢不敢,奴婢,还要去送参汤,请大少主开恩放行。”
褒洪道面色微黑浓眉如刀,五官略嫌粗狂。正要说话,乍见林娴身影在树后一闪,心有些乱,忙甩开褒姒,大声斥道:“你这婢子,再敢对本少主无礼,定然打死!”
褒姒手中的木盘被甩了出去,汤碗破碎,参汤撒了一地。她含泪望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大脑一片空白。夫人半晌必要喝参汤的,怠慢了夫人,可是不要命了!夫人处置过那么多下人,杖毙、凌迟、炮烙(2),五马分尸,有些人死得实在不值!看看天色尚早,她决定回去重熬,刚一转身,便被一个巴掌甩到脸上,踉跄着后退数步,却见少夫人林娴指着她骂道:
“贱婢,真该打死!好好的参汤,偏让你浪费了。不当家立事不知柴米贵。赶明儿你嫁个小厮,也整天这样顾头不顾尾的,还不让人给休了?”
褒姒听到“嫁个小厮”,难过极了,却也不哭,只捂着热辣辣的脸,跪地道:
“奴婢该死,奴婢再也不敢了!请少夫人宽恕。”
林娴娇媚的脸容被仇恨扭曲,那眼神像要生吞了她,上前踹了一脚,摇着团扇骂道:
“我瞧你一身狐媚子功夫,捧茶端水可是屈才了。何不让侯爷收了你?便和我婆母成了姐妹。到了那时,我还得叫你一声小娘,拜你一拜。”
褒姒被踹倒,急忙爬起。她已到及笄之年,没有父母姐妹,也没人为她结发、行笄礼。泪在眼眶里乱转好久,硬生生被憋了回去,伏地磕头,嘶声哀求:“少夫人行行好,别说了吧!奴婢,奴婢颜面扫地啊……”双肩耸动,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娴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快要笑爆的样子:“哎哟哟,你这样的贱婢,还有颜面?啧啧啧!”嘴角挑起深浓的讥诮:“你若还有些颜面,就该安分做人,别整天琢磨些有的没的,生生折了福寿……”
林娴又说了什么,褒姒喘得听不清楚,忍到林娴离开,早已泪眼模糊。啜泣着往回走